巨子清楚地听到了圆圆的头颅滚在水底独特的声响。半截重剑飞扑而至,斩石防之不及,剑入右臂,几至骨头,若非斩石挡住,只怕整条手臂都要斩下来了!巨子大叫一声,右腿力,在那身体上一踢,翻落开去。

子同急道:“雪辰……”

“她不过是开玩笑,其实胆小的要命,从来没下这儿游过,更别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子同想不到一番安慰反倒让她更加的担忧,不禁慌了手脚。小七看见右边一条小道上似有异动,没敢打扰他们,悄声走了过去。黑暗的草丛中那方白愈的清晰,蓦地拨开低矮的灌木,柯函受惊的脸便在眼前。小七呆呆的,想起来要回头叫雪辰,柯函轻嘘了一声,摇了摇头。雪辰并没注意到小七不见了,听他们的呼唤声逐渐的走远,柯函松了一口气,“小七,快,扶我起来。”

小七听到流域的声音,一字一字,如水滴,滴入黑暗的古井,层层的波澜荡漾。

“南墨的领当初是不同意墨家对暴秦的策略才分离出来。当年,老前辈说由一个强大的国家统一了天下,天下就能得到永远的太平。而如今,天下已合十载,太平依然遥遥无期。事实已经证明南墨是错误的,由本院接管理所应当,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我只是想试试。【叶*子】【悠*悠】”

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过夜,柯函从不挑剔,今夜的家就是一个破败废弃的茅屋。生了一堆篝火,等了好一会小七才气吁吁的进门。一进门,便赌气般把包袱丢在地上,瘫倒在已不堪的草堆上,那看似丰实的草堆无声瘫塌,扬起大片脏污的尘屑,热热闹闹的在火光下举行一场华丽的舞蹈。柯函扇了扇飘到跟前的尘灰,稍作收拾还看得下去的破屋顿时肮脏不堪。墨家弟子虽生活清苦,不作奢华,却还是好洁的。

柯函赔笑道:“原是我错了,莫生气了,师姐给你赔不是了。”说罢真个做了个揖。雪辰哧的一声笑出来,立刻又板起脸孔,佯怒道:“要我原谅你也可以,你答应我回南墨本院看看,他们若对你有一丝不耐,莫说你要走,我也要拉着你走了。”柯函面露苦痛,她虽已三十六七岁,却还是姑娘家打扮,岁月似乎只带去了她的年华,没有带去她的青涩。雪辰常恨恨的说她一辈子傻气,长也长不大了!日后我儿子不要叫你姨,叫你姐姐,叫你妹妹,叫你小侄女儿算了!柯函觉得好笑:你若有儿子,这样叫我我也乐意了。

姑娘天真地说:“听爷爷说的呀。小七,武艺高强,流民一样四处漂泊,许是高先生的徒弟,那个通缉犯小七。”

将自己收拾干净,水面上出现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只是眉宇间微微的拧,眼中翻滚着浪潮,小七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陌生,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转脸起身而走,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样子了。

小七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看那人的脸色比昨天的还要苍白,心中也有些愧疚。接过老两口手中的被子,给那人盖了上去。见是小七,那人明显的一震,眼神缓和下来,身上还是抖,却不再惊惶失措。老妇人喜道:“好了好了,看来他还是蛮喜欢小七的。”

两个多月后,整个大地静默在灰沉沉的天空下,隐忍着,等待着,朔风侵骨,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简陋的院门,荒山中那三间茅屋摇摇欲坠,几乎被掀翻开去。【叶*子】【悠*悠】虽知道是风声,小七还是忍不住打门,寒风灌入,小七眯起眼睛,放眼望去,天空愈加阴沉,低低的压下来,几乎碰到远处的山尖。饿兽在山林中呜呜嚎叫着,院中的羊群有些慌乱不安。身后行出一个老妇人来,看了看屋外,道:“没有狼来,快进屋吧,莫冻坏了。”

清风自嘲道:是啊,他若要我的命,原是一句话的事。尹雪拿过他手中的断剑,纤纤的指,兰瓣一样透明柔弱,却带着某些不可抗拒的魔力,转身扬剑,砍那旗杆上的绳索,要把高渐离放下来。她是如此的柔弱,手上不带任何习武之人应有的气力。城墙上的甲士早把他们这些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见有出格之举,大声呵斥:“大胆,你是何人,敢来劫尸!”尹雪不理,宫门处涌出一队甲士,尹雪微微一笑,坦然等待。

天下在哪里?

夜深,无月,无风,巍巍屋宇间隐约的琴声,在这安静的夜,宛若流水,缓缓而来,乍听闻,还以为是高渐离深夜击筑,细听来却又不是,高渐离的琴声已如天外之音,带着不沾尘寰的洒脱,无关悲喜,而今夜的琴声却带着太多尘世的哀苦,悲伤绵切。琴声愈悲,这静夜仿佛浓厚起来,有质感地压在心头。

飘絮本打着让他砸上一笔的准备,此时抿嘴笑道:“六哥还是那么大脾气,又想砸我一裙子墨么?”

清风刚刚起身,行到大堂,便看见镜氲伏在矮几上哭,瑾暄立在一旁无所适从,见了清风,尴尴尬尬的叫了一声“大人”便不再言语。清风示意她出去,行到镜氲身后,镜氲知道他来了,偏偏不肯抬头,哭了一会,还不见他问话,镜氲气恨恨的回头,静悄悄的哪有人在?委屈愤恨,哇地大哭起来。【叶*子】【悠*悠】

飘絮笑而不语,心中却叹:这女孩在师父心中地位非常,不然也不会把自己的令牌给她胡作非为,也不会叫我收了她,知道是她杀了瑾暄,竟然还放过她……可怜瑾暄陪伴师父十年,最后不但死于非命,师父还不闻不问……看了小七一眼,又道:小七是极爱他的瑾暄姐姐的,要知道是被他的“小兄弟”杀了,他该怎么办呢?

“师父……我担心师父,所以来了。”扫视一眼空空荡荡的清竹苑,“师父,搬到咸阳宫去吧,飘絮答应再也不为难师父。【叶*子】【悠*悠】”

清风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瞎了,瞎了,高渐离瞎了……手脚关节不能动,但清风却清楚地听到关节啪啪作响。恨意汹涌而上,对象却是谁?天底下能熏瞎高渐离的人只有一个,要他恨皇帝么?恨么?不恨啊,恨不起来,清风的脑子里掠过一道白色的衣袂,一痕寒水,遥远的歌声踏着他的心跳走来,压抑了多年的回忆,在这暗黑的船舱,在他最无能,最无力的时候汹涌而出。

“我,我杀了清风,杀了清风的女人瑾暄……”双手忽地捂唇,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想到飘絮临去前那别有内涵的注视,镜氲冷汗直流,这个女人太可怕,好像什么事情都瞒她不过!她到底知道什么?她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如果她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叫人把我抓起来,杀了我?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看别人单单看我一个?镜氲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一面希望侥幸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一面又清醒地告诉自己,她完全没有计划的行为不会如此的侥幸!

飘絮疲惫而虚弱地躺在床上,华丽的薄被掩不住她单薄的肩膀。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了,宫娥们知道每次小公子胡亥来访,当日飘絮的心情都会及其糟糕,不想见任何人,闻得叩门之声,飘絮转过头来,灯光照亮了她的脸,犹带泪痕的脸。缓缓起身开了房门,是一脸悲戚的小七,张嘴说了一句“殿下”便再也说不下去,握着她的手,却又不敢造次。

胡亥满腹怨恨地:“数日前惨败先生手下,胡亥苦练多日,今日特请先生赐教。”

“让他跪着吧,跪病了……就关起来,不要让他出来。”

飘絮道:“先生还为市井之徒,平民百姓击筑,先生只将飘絮看作市井无赖便好。”皇帝脸色一沉,喝道:“胡闹!”高渐离愣了,想不到这皇家的女儿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飘絮不理会皇帝的不悦,又道:“再说,谁说此处没有先生的知己?”

这分明是在警告他:小七你胆大妄为,以前进昭阳宫从来是自来自去从不通禀,但是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若再有私闯禁宫之事休怪公主殿下不保你!你要是不听话就给我滚蛋,你最好是一走了之,不过此生不许踏入咸阳城一步,不然休怪大秦律法无情!

小七有些迷茫,笑了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叶^子悠~悠

流域大吃一惊,还未接手便觉此人非常,只苦他虽武艺不差,却是文官,向没有带剑出门的道理,如今两手空空,如何能接?心念转动之下偏身一让,那白刃几乎贴面而过。一招未就,那人转剑斜削,半点不带停顿,似乎只是一把剑在伤人,全无身在半空,见势转招之难。流域方自一让,身形未稳,听得剑声呼呼,正在耳边,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叮的一声,火花大胜,利刃斩在流域脚旁,又叮的一声,剑出数寸,短暂的火花光亮中见得剑锋几没石墙,刺在流域大袖之上,嘶的一声,挣脱中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胡亥没有杀他。

小七淘气地眨了眨眼睛,“事情已经做下了,担心也是无用!只是……”眉头一蹙,不解道:“殿下是姐姐,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和小公子又是不分高下,为什么那么怕小公子呢?”

“若是嫔妃公主又当如何?可算是违抗王命了!”

“我姓姬,姬镜氲,久仰将军大名!”少年抬起头来,不同于小七的坦率清澈,粉嫩的脸上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冷漠坚决,“将军随秦军破我燕都时镜氲还是襁褓中的婴孩,难怪将军不识。yzuu拜将军所赐,镜氲徒有公主之名,无公主之尊。”

小七大口喝干粗陶大碗里的烧酒,手一抹嘴角,道:“你寻我何事?”

一个瘦子站出来大怒道:“莫邪是离宫的神器,嬴政竟然随随便便给了一个公主!”

小七耳聪目明,飘絮这句话完整地落入了耳朵,心中一阵闷雷轰过,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顿时收了。

“问他是从何处得来,他只说是他给他的。”

飘絮笑道,“自然是真的。小七错在看错了人,挑错了对手。落入此境,权当是教训,小七的脾气也该好好磨磨了。”

他是一名武士,站在这里无所事事,哪天被人当作陶俑抱到骊山埋了下去也未可知!小七一肚子的气,真是佩服公子胡亥,竟然会想到派他到陶俑作坊当侍卫!虽然同其他的禁宫侍卫一样领官阶俸禄,但他到这里来保卫谁啊?这些匠人的命不值钱,死了多少个都不会有人管的,难道要他保卫这个不会说话的泥人?难道这些泥人比他还要尊贵还要有用?

小七又道:“二来嘛,在下虽然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只学了一身的行军打仗的本事,武艺群,连我都不是对手,特来献艺,以博小公子殿下一笑。”

海浪在耳边咆哮,任何的事物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可笑,飘絮依旧决然而去了。流域心里有悲,有忧,婚期将近,东巡回去立刻筹备,一个奇怪的念头却挥之不去:飘絮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正确的呢?从前他认为他是飘絮的幸福,但现在,飘絮的反应已清楚的告诉他,他已经不是了。还要霸占着飘絮么?

是和她在一起重要,还是她的快乐重要?

流域忽然想起小七,飘絮和他在一起总是笑着,若他才能让飘絮快乐,李流域,你可肯放手?

这个想法让他痛苦难当,却一直在心中盘旋,挥之不去。

流域这些天有些精神恍惚,所幸李斯甚是忙碌,无暇理他,若非与飘絮相爱,他还不知会让父亲如何的失望。他的爱原来也只是一种利益的交换!流域满心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