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婶顿了一下道:“我前两天收拾冬衣的时候看到箱子底下压着一段布,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得来的了,还是新的,花色也很喜庆,要不就送这个吧,也不算寒碜。”

每天早上吃过饭后,近香就把头天下午背回来的猪草洗干净宰碎,掺上水倒进锅里盖上锅盖,然后由水二叔看着火,她出去打水洗衣服。等衣服洗干净晾好了,猪食差不多也煮熟了,近香就去喂了猪,然后背着竹筐出门,往那山坡上小河边野草多的地方去。现在已经是初冬了,野草都枯萎了,要找到青草并不容易,好在近香这些年没事的时候喜欢跟着阳成和四处攀爬,所以知道哪些地方青草多,只是有时候要背着竹筐翻好几个小山坡才能弄到满满一筐。

近香答应着回了屋,望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想着今天的事情睡不着,直到终于说服自己,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水二婶摇头叹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回去吧。阿选,今天真是多亏你了。”

那人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眼里闪射着凶光,“刁妇!真是一群穷疯了的刁民!你们,你们,啊,还愣着干什么,想替那石柱子啊!还不快给我把这群泼皮无赖撵走!打死打残都是他们讨的!”

阳成和看到她这样子,不知道如何开解,只能不停地追问和打包票:“你还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有我哥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那个姬老爷也不是个东西,我是帮他做活才伤成这样的,他就给了我一天的工钱就把我赶回来了!”

谁知道一桌子的人等了大半个时辰,水二叔都还没个影,水二婶只好招呼大家不用等了先吃,一边却暗暗着急,也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了,说好回来吃午饭的,这都过了午时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你们说话吧,我先忙去了。”水二婶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嘴角眉梢全是笑意。

水大娘看她急得脸都红了,只好噤了声,又帮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他什么都没说,近香烦躁的心却突然安定下来,默默地跟他一起折豆角。阳成和见状,蓦然现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大一车话,竟然及不上哥哥无关紧要的几个字,十分挫败,吐吐舌头蹦跳着出去了。

水二叔一直听着,许久才咕哝着说了句:“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女儿家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这件事情说出去也确实不好听。”

水二婶也连忙安慰道:“大嫂你别着急,大夫不是说躺一段时间就好了吗?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你先别哭啊!”

“和姐姐你别生选哥哥的气了,选哥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接我们了!”

“救命啊!救命啊!”

两个女孩儿同时惊喜地欢呼出声。从去年开始,阳成选就时常随着他阿爹一起,天南地北地跑生意,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长时间留在家里帮忙。这一次他们父子是三月初出的门,算起来近香她们有整整两个月没有看到他了,乍然相见,异常欣喜。

水二婶牵着近香走到算命先生面前,笑道:“劳烦先生帮小女看看。”

“二婶,我劝你还是不要逞能了,都是亲兄弟,让一步什么事不就都没有了嘛,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以后怎么相处啊?”

这次水二叔先开了口,“大哥,我们家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大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还不是因为你一看到他就躲!我哥哥还以为你不想看到他呢!好啦,别胡思乱想啦,去我家吃午饭吧,昨天我阿爹托人从蜀郡带了一盒好吃的回来,你也尝尝!”

水二叔刚想答话,就被水二婶一把拽了起来,只得嘿嘿笑着。只听水二婶笑道:“有大哥大嫂在,我哪里敢不放心?这都是我们近香的福气!”

“近清,你真的看到她往这边来了?”水明镜揉着酸软的小腿,朝水近清问道。

近香都十一岁了,水二婶也好些年没有背过她了。现在又伏在阿母的背上,好像小时候一样,也不觉得痛了,只觉得阿母的背,还是这么温暖。

“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下面恰好有块石头,就变成这样了。阿母,真的没多大事的,你别担心了,也别生选哥哥的气。”

忙了好半天,每一根丝都打理得妥妥贴贴,力求做到尽善尽美,水近清才终于满意而去,这期间水二婶都催过两次吃饭了。

水二叔嗯了一声,闷头不响地,半天才又说道:“你看着办吧,他们都还小,再看两年也不迟,总不能我们赶着去嫁,弄得好像近香没人要一样。黄三家的大儿子也是不错的,今天忙了一天,实在是累了,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衣服留着明天再缝。”

阳成和上下打量了抱着近香的哥哥一番,只觉得浑然天成,好看极了也温馨极了,立刻笑道:“才不一样呢,哥,我觉得近香做我嫂子很好啊!”

阳成选忙道:“二师弟,就不要麻烦主人了吧,再说阿和和香香都小,还是不要沾酒为好。”

她的声音细细的,却说得十分认真,小脸也红红的。三个大男孩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吴权学着她的模样捏着嗓子摇头道:“大师兄才不是欺软怕硬呢!”说完撑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水二婶忙附和道:“大婶子真是好福气,金钧这么争气,你就等着享清福吧!近香,去端碗水出来,再把昨天新摘的胡瓜拿两个出来给大婶子尝尝鲜。”

不多时日头就高了,人群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八个人一起往回家的路上走。等到了家门口,水明镜三兄妹自往家去了,水近清一个劲儿地跟阳成选交代要去找她玩;水近香也要回家,却被阳成和拉住了,道:“近香当然是去我们家了,哥哥才回来,我们要一起吃饭的!”说着朝就院子里喊道:“二婶婶,近香去我们家了,不回来吃午饭了啊!”

“哥哥!”阳成和不依了,撅起嘴抱怨道,“你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一回来就数落我,我以后不认你这个哥哥了!”

两个人找了一块长草的田垄坐着,先是阳成和不住地吵着要把刚才受的欺负还回去,到了后来终于气消了,就开始跟近香指着河边往来的车马说得兴起,一边捡着田里的小泥块儿往河里扔着玩儿。

她虽然才不过十岁,可是十指纤细柔长,挽起髻来比那些梳了几十年头的妇人还要灵活轻快。不过片刻功夫,阳成和就从一个披头散的疯丫头变成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水近香拖着她跑到院子里,打了一盆水放在她面前,笑道:“你快看看,喜欢不喜欢?”一边跑到院子门口折桃花去了。

阳成选一时间没把刚才的事情跟她的话联系起来,只道她向往城里面的生活,于是答道:“弹弹琴绣绣花,读读书写写字,没事游个湖逛个街,大概就是这样吧。等有机会,我带你去城里看看,好不好?”

近香“哦”了一声,想了一下又追问道:“这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吧?那些贫苦人家的呢?她们做什么赚钱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