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那天的受伤,此后几天的路程胤礽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不过他却不肯再上康熙的御辇,而是呆在自己的车上,好叫胤禔陪他,胤禔拗不过他,只得偶尔弃马登车,好在胤礽一见着他就有说不完的话,行程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可以,不过你得派人给皇阿玛说一声吧,我也得告诉身边的人我不回去睡啊。”胤禔想了想,同意了。

“你去吧,路上小心点。”爱新觉罗家的天下是马背上得来的,皇家的阿哥们也是自小学习骑射,胤礽年纪虽然小,骑术却是极好的,康熙也没想过一直把他关着,他想出去骑会儿马,他很大方就同意了,让他下了御辇。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胤禔接近胤礽是带有目的的,这没有问题,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胤禔自己都说不准他对胤礽那么好是为了什么了,难道他真的把他当成弟弟了……胤禔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怎么可能呢……

皇额娘是为了生下自己才会死的,她会不会恨自己呢,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胤礽浑身猛地一颤。

之所以会选上胤祺,康熙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胤禔是长子,现在都进上书房念书了,实在没时间每天陪着老太太玩;胤礽是太子,虽说还没正式念书,可把皇太子拿去给皇太后解闷,康熙是舍不得的;再说胤祉,他是荣嫔五个儿子里唯一活下来的,康熙不好意思向荣嫔张口;而胤禛本来就是从乌雅氏身边抱到佟贵妃那里的,不能再抱一次啊;本来还有个胤禶,可惜生下来就病歪歪的,看着就有养不活的趋势,康熙也不敢动;最后就轮到胤祺了,先他身体好,长得白胖喜人,老人家看着保准喜欢,二来宜嫔也还年轻,只要他日后常去翊坤宫,不愁没有儿子。

两人刚刚躲到桌下,就有更多的横梁砸下来,还有一根直接砸到了书桌上面,好在这张紫檀木的书桌质量非常过关,就是横梁重重砸到上面,也只是稍微晃了晃,完全没有要散架的迹象,胤禔搂着胤礽微微松了口气。

于是康熙派人在奉先殿和斋宫之间的明代奉慈殿基址上修建了座新的宫殿,赐名毓庆宫。

不管前世有什么恩怨,今生截止目前为止,他和胤礽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胤禔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弟弟。

想到弘昱,胤禔顺带就想到了伊尔根觉罗氏,他前世的嫡福晋,她过世的时候弘昱还不到两岁,后来他继娶张佳氏为继福晋的时候,弘昱也是小小地别扭了下的,他记得那段时间弘昱特别黏他,他还特意安抚了他好久。

“太子爷,我们去里面等五阿哥吧?”凌嬷嬷低头看了眼胤礽,人家再小也是主子,要走要留他说了算。

和胤禔的心有不甘比起来,身为当事人的胤礽反而才是最淡定的——当然,这和他的年龄有关,人家压根儿就不知道皇太子是什么意思——哪怕是康熙决定了册封大典放在十二月十三(那是康熙和仁孝皇后嫡长子承祜的生祭),胤礽每天见到胤禔还是笑嘻嘻的,嘴上也是甜甜地叫着哥哥,然后还会拿出自己的新玩具,叫哥哥教自己玩。

“好啊,你们玩吧,皇上等一会儿才能过来。”听了胤禔的话,太皇太后很高兴,觉得这是他们兄弟情深的表现。

虽然知道结果是好的,可脑袋烧得晕晕的,浑身上下又痒得不行,这样的难受劲儿还是让胤禔有些吃不消,他现在的身体到底是个不到四岁的小孩子,忍耐力有限,至少和他的意志力有点不相匹配。

好可爱啊,好可爱……别看胤禔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其实对可爱的东西历来没有抵抗力,这会儿也是。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了,刚出生的小婴儿,别说是只有两岁大的胤禔了,就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成人,那也是不敢随便碰的,胤禔回答的时候就没抱过希望,而且他也不想抱胤礽,只不过是顺着康熙的话说下去而已。

刚刚进入正月的时候,康熙目前最年长的皇子赛音察浑殇,年四岁。赛音察浑的早夭对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的荣贵人来说是打击巨大的,可是胤禔知道,这个倒霉的女人杯具的命运才刚刚开始。

“你、你是来接我的?”

胤禔抬眼一瞧,觉得这两位都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想,脸色立马就黑了,他没看错,这两位果然都是熟人。

前世陪着康熙出巡的时候,胤禔也有过一次肩膀受伤的经历,当时给他看伤的,就是现在这两位太医。

那是生在康熙二十二年六月的事情,康熙奉太皇太后出古北口避暑并行围,皇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随驾,那次巡游,包括军队在内的扈从达六万多人,并携带马畜万匹,可谓声势浩大。

行围途径乌拉岱地方的时候,胤禔不慎从马上摔下,肩膀受伤。康熙得知此事,立即下令停止行进,为他延医治疗。于是,随扈人员和大部分军队都驻留原地,直到十天后胤禔臂伤痊愈,康熙方继续行围,大队人马重新启程。

而这一次,虽然事情生的时间和地点都变了,可是康熙的处理方式没变,就因为太医说胤禔的肩伤暂时不易挪动,原本准备次日就要离开盛京的康熙下令大部队停止打包的工作,继续留在盛京,直至胤禔伤势痊愈。

心情复杂地谢过恩,胤禔开始了沉闷的养伤生涯。尽管肩伤不轻——至少比前世那次来得要重——可胤禔糟糕的心情却和这个没有多大关系,让他感到郁卒的不是他的伤势,而是他为什么会受伤这件事本身。

重生之后,为了不引起康熙对他的注意和怀疑,胤禔在大多数事情的处理方式上都和前世没有区别,并没有因为知道历史的走向,就刻意做些什么,除了和胤礽有所改善的关系,胤禔甚至不觉得他重来一次的人生和前世有何区别。

当然,这并不是说胤禔就不愿意改变,而是在他看来,他的童年生活还是很惬意的,除了和弟弟们的关系需要改善,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对于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胤禔是想过要避免的,只不过,那样的事情他暂时还没遇到。

然而,这次的意外受伤给胤禔敲了个警钟,有些事情,或许不是他想避免就能避免的。

就说这次的受伤吧,他前世没有参加这次东巡,自然无从防备,可是康熙二十二年六月行围的那次受伤却是胤禔很早就列好的这辈子要避免生的事件之一,谁知还没到康熙二十二年,类似的事情就提前生在了康熙二十一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在借着未卜先知的优势改变原有的历史轨迹时,很多事情其实还是会在另外的时间和地点,以类似的方式生。有了这样的想法,胤禔的心情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重起来,就是胤礽每天来看他,也没精神应付,他经常会想,如果他和胤礽注定会走到前世那样两败俱伤的结局,那么现在的兄友弟恭,不是显得很可笑吗。

一日、两日也就罢了,时间再长些,胤禔这种消极的心态,不免落入了康熙眼中。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保清是在介怀什么呢?”每天都被胤礽抱怨胤禔不理他了,康熙没办法,亲自过来探望。

“由于儿臣的失误,致使皇阿玛行程受阻,儿臣罪不可赦。”这其实也是个理由,面对受伤后康熙的关怀备至,胤禔有种很对不起他的感觉,虽说皇阿玛对待胤礽是有点偏心,可对他们其他兄弟,他也绝对没有疏忽,像这种几万人马停留下来,就等他一个人养伤的行为,胤禔觉得自己要是待在康熙的那个位置,都未必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尤其还是个储君之外的儿子,如果不是后来,他和胤礽斗得太狠,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皇阿玛未必会狠心圈了他。

“哪里是你的失误了?不听劝阻,偏要跑到林子里去的,那是保成吧?”那天围场里生的事情,胤礽在回来当天就向康熙交待了。康熙很生气,把跟着他们出去的侍卫全罚了,大阿哥和皇太子年纪小,不懂事,要往危险的地方去,你们不劝着也就算了,还敢远远地跟着,怎么不跟紧点啊,你们跟紧点大阿哥会受伤吗——康熙显然忽略了,侍卫们不敢靠近是因为他家宝贝太子的命令——至于胤禔本人,就冲着他一直保护胤礽的行为,康熙也罚不到他的头上。

“儿臣身为兄长,明知太子涉险,却没有及时劝阻,这是儿臣的错。”胤禔太了解康熙了,不管到底是谁的错,总之不能是胤礽的,否则未来某一天,老爷子旧账重翻,倒霉的那个肯定是他,而不是胤礽,现在多认点错总没错的。

“你好好养伤吧,不要多想,伤好了咱们再走。”见胤禔言辞恳切,康熙很满意地走了。

既然胤禔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对,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胤礽身上了,康熙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敲打敲打胤礽。

“保成,那天保清不是让你先跑吗,你怎么又回去了?”晚些时候,康熙留下过来请安的胤礽,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我不想看到哥哥有事啊……”胤礽很纳闷,皇阿玛问的,这算什么问题啊,哥哥让他先跑,那是他关心弟弟,可他要是真跑了,岂不是显得很没义气,他才不是那种没有义气的人呢。

“你觉得你回去就能帮到保清吗?”现胤礽完全没懂自己的话,康熙换了个问法。

“不能……”胤礽摇头,表情很惆怅,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挺不好受的。

“你既然都知道回去没有用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康熙的表情变得严肃,看得胤礽不寒而栗。

胤禔和胤礽兄弟关系良好是康熙乐于见到的局面,胤禔为了救胤礽可以不惜性命,他更是对他的表现满意,可是胤礽对胤禔抱以同样的态度,他就不满意了。胤礽是皇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该把他人的安危置于自己之上,哪怕那个人是他的亲哥哥。康熙以前提点过胤礽,他以为这个孩子很聪明,应该能想到的,谁知几年过去了,胤礽不仅没想通,反而把他和胤禔的关系搞成普通的兄弟关系了,康熙很头痛。

“我、我……皇阿玛不是常教我要友爱兄弟吗?”胤礽想了想,把康熙教他的话搬了出来。

“保成,你是皇太子,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康熙点到为止,该想的,还得胤礽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