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宣旨的是宫里的大太监戴权,他端坐在正位,一溜儿宫装小太监恭敬的站在他身后,贾政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赔笑问道:“不知下官这甥女儿怎么就惊动了圣上,又劳您亲自过来,下官实在惶恐。”戴权接过茶,慢慢呷了一口,才道:“圣上的意思也是你我能打听的,等林姑娘过来听了圣旨就知道了。”贾政忙躬身道:“是、是。”然后退下站在一边,心里暗暗揣测是凶是吉。

贾母坐在正位狼皮褥子上,宝黛并湘云陪坐,薛王二人坐了东席,刑夫人和探春惜春坐了西席,凤、纨、钗只设了虚位,三人在下面伺候。

因湘云年后就出嫁了,贾母让接过来亲香亲香。刚过午时,就听见小丫头回道:“史姑娘来了,已经过二门了。”果不然,没多久就听见湘云道:“爱哥哥和宝姐姐成了亲,也不理我一理儿,这会子才想起我来。”宝钗迎出去笑道:“就你个咬舌头的,还没进门就嚼上了。”湘云故作正经的看了看宝钗,摇头叹息道:“宝姐姐当了二嫂子就是不一样,嘴皮子也伶俐着呢。”说着就跑了,宝钗就要上去撕她的嘴,湘云忙进门躲进贾母怀里,不依道:“宝姐姐欺负我呢。”贾母笑道:“你一来就不住嘴,也不怕闪了舌头。还不换身衣服去给太太们请安,可是要住几天的。”凤姐笑道:“包袱都送到林姑娘那儿去了,老祖宗放心。”湘云道:“爱哥哥呢,怎么有了宝姐姐就不待见我了。”宝钗红着脸笑道:“这怎么说的,他到北王府去了,傍晚才能回来,这不嘱咐我在老太太这儿等你呢。”贾母笑道:“罢了,你们姐妹亲热去吧,我要歇会子。凤丫头带她见过太太们就送到院子里去吧,宝玉媳妇也过去玩会子,以后你们姐妹见面就难了。”三人忙行礼退下。

宝钗僵了僵,自己揭了盖头,淡淡道:“这也没什么,难得二爷高兴,你们服侍我卸了妆就下去吧。”莺儿急了,刚要说什么被宝钗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只在心里暗自替自家姑娘不平。莺儿服侍宝钗梳洗过了,又换了大红的中衣,细细将如云的黑编了辫子垂在身后。袭人服侍宝玉换了衣服方同莺儿到外间睡下。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贾母本来听说去做继室是不愿意的,后来也想万一黛玉不能生养,被休了回来,岂不断了活路。就算妾室有了孩子过继过去,也不知能不能一条心,不如找个儿子小的,黛玉养他一场也能有些感情。遂对王夫人道:“这也罢了。如果林丫头能生个一儿半女,岂不在嫡子之下。”王夫人笑道:“虽说家业传嫡传长,若将来夫君多疼甥女儿些,家业给谁也未可知。”贾母想想有理,这府里不就二房管着,只要有了夫婿疼着,谁敢说什么。以黛玉品貌,得夫君疼是一定的。贾母也就了了一桩心事,王夫人暗暗打探不提。

王嬷嬷当黛玉为春纤的事愧疚,忙道:“这样才好,这样这府里才不会在意她一个小丫头,她出入也方便。若姑娘当她是贴身大丫头,恐怕她去哪儿都有人注意着呢。”黛玉暗暗点头,这应该也是爹爹安排的,春纤长的并不出色,做活也不利索,爹爹却亲口说让她带着。想到这里,黛玉正色道:“爹爹为我这么费心,我不能丢了爹爹的脸。嬷嬷放心,以后我不会糟蹋自己了。”王嬷嬷欣慰的点头,姑娘终于长大了,她也完成了老爷临终的交代:“万不可让玉儿成为不知事的小姐,任人摆弄。要好好教导她明白事理、坚强自立才是。”

贾琏道:“老太太、太太都那么疼你,想来也不会夺了你的权。”凤姐道:“你是男人,懂的自是比我多。不过我那个姑妈,看着是嘴笨腮拙的,心思却是沉的很。这些年家虽是我管着,却是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才算的,我虽是她亲侄女也防着我呢,等有了自己的媳妇,哪还有我的地方儿,早一脚把我踹了。”说着又感慨道:“我白忙了这些年,两边都不讨好,大太太也不喜欢我。”贾琏虽不喜欢凤姐拈酸吃醋、处处掐尖要强的性子,却也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个有能为的,更何况这是夫妻利益一体的,凤姐罢权他也体面不到哪儿去,遂沉思道:“你看着太太真有这个意思的?”

此时大观园众姐妹都知道了,忙过来看视。紫娟向黛玉道:“姑娘也去看看吧,都在一个园里住着。”黛玉淡淡道:“我又不是太医,会看什么,那里那么忙乱,我没的过去添乱。”说着从桌上拿了本书,静静翻了起来。还没看两行,琥珀就过来传话:“林姑娘,那里叫你快过去呢。”黛玉忙起身道:“请姐姐去回老太太、太太。黛玉不懂医术,过去也是添乱。等二爷好些了,我在过去探望罢。”

见从宫里来的太监、宫女们都走远了,贾母方慢慢踱步往屋里走去,刑王两夫人忙一左一右小心扶着,众人悄无声息的跟在后面,贾赦贾琏派贴身丫头嘱咐刑夫人、凤姐小心伺候,也就去了。走至上房,看贾政进来,他们姐妹行礼后都回避了,邢夫人和凤姐也避至内室,屋里只有贾政夫妇。

黛玉想了想也有道理,虽说和宝玉亲近些,但自己一直守着男女之礼,从未雷池一步,也没有见不得人的,实在不必伤怀。看着嬷嬷担心的样子,黛玉起身下地向王嬷嬷福礼道:“黛玉谢嬷嬷教导!必终身不忘嬷嬷大恩!”王嬷嬷忙扶起来道:“折煞老奴了,快起来,当心凉着,姑娘想开了我也就放心了。”又道:“姑娘劳了这会子神,也该歇歇。我出去看看,这雨这么大,当心院子里积了水。”

回来的路上,王夫人虽高兴宝玉的婚事已定,却又担心贾母生气。这事贾母是不知道的,等娘娘谕旨下了由不得贾母不愿意,只是贾母一心想将黛玉嫁给宝玉,恐怕得给黛玉找个好人家才能平息贾母的怒火。可是京城哪有好人家呢,黛玉容貌自是没话说,家世也是清贵的,说个好人家贾家也有门位高权重的外戚。又想着她身子弱不好生养,给个大官当个继室也是好的,这样既给贾母一个交代,贾家也有门外戚,黛玉也不会因没有子嗣被婆家不待见,王夫人自认为想了个万全的主意。

宝钗正拿着柳枝儿编草帽,探春打小丫头找了一堆花草兜了一裙子,道:“二哥哥,宝姐姐,林姐姐,咱们来斗草。”宝玉拉着黛玉道:“我们也过去看看,不要扫了她的兴。”黛玉不着痕迹的挣脱,先起身走了,宝玉一怔,也没在意。

宝钗又道:“我们不明白便罢了,既是知道了很该去告诉姨妈才是,姨妈在老太太面前讨了好,我们也跟着有光不是?”薛姨妈点点头,说:“好久没过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亲戚间也该常走动才是,明儿你也过去同姐妹们说说话。”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