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众女皆羞面低头,不敢应声,我哈哈大笑,迈出洞房,应酬东府众人去了。

关西魔大叫:十妹,你还在鬼画符么,我们快守不住了!这个阵没有你的天罗豆,那还叫什么天罗阵,人都要被你气死!

哎呀!浣儿满脸飞红,急朝门首一望,啐道:要死了!胡说什么?人家……走路都……

我心知最开始的一番胡为,将她吓着了,一时倒说不出什么,只再度将颊面贴上,肌肤甫接,两人都轻吟出声。

我直身松了松筋骨,闭目打坐,运气数周,不足一柱香时刻,精神奋发,积了大半夜的困意倒是驱了个一乾二净。只是自己干坐在这儿,时不时的向木像瞄上一眼,这般守着个无用洞口,形如守株待兔,深更半夜的,众人皆睡我独醒,天苍苍夜茫茫,别有几分悲壮,实在是太滑稽了!但若说就此倒身去睡,毕竟挖洞辛苦,却无论如何也不心甘。

宋恣似早有防备,偏膝在我腿侧一撞,我腿弯酸软,无力地耷下。宋恣朝辕门兽与吴七郎嗔目喝道:拿住了!

其中年龄稍长的一名白衣少年道:亢叔叔,我们哪也不去!我们自小皆是孤儿,由师尊养大,与师尊名虽师徒,实则父子,师尊遭此劫变,下落不明,李师伯虽然一时不肯明言,我们定要求他相告,找到师尊后,随侍左右,才能安心。

另一名灰袍人冷然道:那就各凭本事罢!

一名白衣少年运枪有暇,纵声笑道:要来便来罢,只管聒噪什么!

只见外头一块空地,平坦开阔,看情形似乎是将军庙在山腰辟出的一块习武练场,此际正汇集着执火夜袭的来敌,黑压压一片,恐有数百人之多,举臂摇身,纷纷呐喊。

白面妇人隔黑拍拍我的肩,笑道:总不会去鬼府的,你放心好啦!

不知不觉间,我脚下不由放慢,心内一阵酸楚:师尊以为我还在棋娘处学棋,却那知我魂魄飘零,依托他人之身?脚步迟疑中,将将到了池边,遂隐身于巨石后,向棋室张望。

我奇道:怎会这样,莫非让看守的道士发觉了,被人围攻?

当然,全真门下无庸手嘛,不过……龚护院环看一眼,四顾无人,悄声道:大公子,我实说了罢,听说北边有事,栖霞观高手全都去了那儿,今日来府的……嘿嘿,没有几个好手。但领头的顾道士说,他们有个师叔,道力绝高,近日即将回观,届时定会前来施援,故此,叫我们不必担心。

连护法粉面涨得通红:哈,你这无赖!瞧你适才一副急色样儿,到底谁讨谁的便宜?哼,还好意思说!我一个清白身子……似乎自己也觉得清白身子实在说不上,声音便低了:……白喂了狗了。

谁要嫁人了?小菁羞道:除非你不要我侍侯,那时我便……作尼姑去!

嗯。她头也未擡

昨夜,我乘她睡熟,摸进她被儿,竟连弄了三回,得她天南地北都找不到,遗下一滩狼藉,美美地回大床睡了一个好觉,体内之毒居然也没来捣乱,心情前所未有地大好。

那大汉轻轻跃窗入屋,冷冷向我看来一眼,喝道:闭嘴!一刀刀向附近的地面搜寻劈落。

却见连护法盯我一会,强撑着的表情蓦地破开,噗哧一声,娇躯乱颤,喘笑不已,娇笑中一双妙目兀自连连向我打量。

连护法听了,神情稍松:哦?这样好不好玩?姐姐带你玩去,好不好?

树影下伸出一只手来,亮了一下符牌。齐管家呆了呆,忙道:恭喜连师妹升任本门护法!

我压低声音,道:过来,我有话说。

张天师恼羞成怒的道:我便是不给,你从小就是四叔我抱大的,还敢跟我来抢不成?

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肉身!我心中狂喊,我要为师尊报仇!

赵燕非嘴儿一抿,厌恶地闭上眼睛。她双唇微陷,粉唇又弹露出来,湿嘟嘟的娇润诱人。

我不由打量起自己藏身的屋子:门关着,窗子完全被毁,无遮无挡,我便是从那跳进来的。地面干净,不似长期无人居住的屋子。里屋?天啊,果然有人新近住过的痕迹,屋中靠墙横放着一个光溜溜的大木榻,两边顶到头,几乎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这种木榻寻常人家比较少见,一般作静修打坐、炎夏午息之用。

那叫小菁的丫头脸儿通红,抬头见是齐管家,满脸忧色转为一丝惊喜,喘息道:快!齐管家……大公子……大公子不好了,快请医生!

疾风子点点头,消失在屋角处。我方回想他刚才所说的一席话,怪不得洞庭子那日对张幼玉的态度令人费解,原来里头牵扯全真教是否参与道法大会之事,寻思道:这几日发生许多事情,处处都透着全真教的影子,哼!全真教,全真教,难道当真如此不可一世、威风八面,势力大到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么?

忽听轿中女子问:让几子?

我道:今日西湖……见过一面,咳咳!开口一说话,寥寥数语,竟是胸腔泛闷,气竭音哑,最后更是咳嗽起来。

我心中一跳,雷襄子是我最为敬仰的修道前辈,他是百年前著名的道门奇才,所创立的锁步术,针对道家普遍修行的缩地术,反其道而行,与传闻中的定身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受施者在不知不觉中,走不出施法者所限定的范围。昔年北朝摩尼教叛军主力豫州被困,援军五万人马夜间行军,被雷襄子施法,数日走不出一片树林,以至摩尼教主力被歼,雷襄子的锁步术因而天下闻名。

时间稍长,几人渐渐拉开距离,慧空功力深厚,虽提着富阳子高大的身躯,与西域喇嘛跑在最前,慧真因背负着我,稍稍落后,左小琼轻功虽佳,毕竟年幼,功力差得太多,落在了最后。

那灰袍老者面带微笑,端起酒碗,道:两位道爷泛舟游湖,雅兴不浅,小老儿多有打扰了,这碗酒先赔个不是。

本来道被制,至少需数个时辰方能自解。难道是我的抽动,使船娘血气活泛,提前冲开了道?

矮道士忽弹剑高叫:王寂!王寂!你还认得我么?!肘底沉剑,一式冲天而立。蓦地剑气大张,寒锐之气迫人眉睫,大有将天地一分为二之势,我与左小琼忙两下跃开,那剑气破开一道斜立的残碑,直朝那老者袭去。

那老者冷声打断:不须多问!

她道:你知不知它或许有毒?我一想,果然有理。那些人既然知道有人会来偷吃,又早有防备,说不定早就在汤里先下好了毒啦。

一会儿,师姐的一只手忽悄然摸上我的后背,我心头一荡,热血翻涌,正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后心一热,一股真气从师姐掌中流入我的体内,我惊叫:师姐,不要!气流上涌,一时却张不开嘴说话。

三师兄几人落子,无不气喘吁吁,狼狈不堪。三师嫂惊叫一声:杜郎!你――――――抢身上前扶住,三师兄肩左及腰,被人划开一道剑伤,深及数寸,只差一点便开膛破肚。

师姐冷冰冰的:隐身术。

三师嫂吃惊地:天!我不知道是你,下手太重了,怎么了,怎么了?走上前,一边小心地用手拨弄我的眼眶,一边轻轻往那吹气。

师尊自收我为弟子始,就不再练气人体,这十年的修为,师尊唤作十年空渡,师尊自言道,虽名空,实则气渡,他的道境如静波泛舟,直似飞升,只这十年所集的天地元气,就胜过他此前的毕生修为,不是他肉身所能负担,因此整座灵山已成他的丹壶:灵山遍地无不是他的一呼一吸,灵山换景,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还说:你们两个小畜生在此修练,其实是喝我的血吸我的精华,真是太便宜你们啦!由此可见,这次师尊竟裹挟了灵山之气下山,自然是有敌强横无匹,以至他须动用十年空渡了。

我被左小琼描述的道境震惊,久久说不出话,半晌才涩声道:左小琼,我……李丹师姐的事,是完全不能指望你师尊了?

我请帝君夫人帮忙,她答应了。

我心想:帝君夫人能办到的事,东府未必不能办到。思及于此,更转一念,遂连东府也不想借重:求人莫如求己。哼,李丹呀李丹,你总是倚仗旁人,畏首畏尾,活该生受煎熬,一事无成,枉为堂堂男子!多日苦盼,究竟失望,再受那裴元度变幻天日、豪迈无拘、令人神往的无上道境所感,激起了我的雄心壮志。我心潮澎湃,暗生自强之念,不仅决心要凭自己的本事救出师姐,更要在修道上像裴元度那样巍然大成,阔步横行,方不虚此生,亦可替神龙一门扬眉吐气!

此念一坚,连眼眸亦放光明。左小琼登时发觉:喂!你要小心!你的目气闪烁溢光,好像正历蛰变呢!

我吓了一跳,道:是么?

修练到了某一关口,就会遭遇蛰变。蛰变是修道之士一生会经历数次的凶险劫期,入魔变虫还是脱壳变龙,都得看这个劫期的衍化,蛰变多因道力突进,但有时也只是在道识上有所攀折,蛰变往往随在缄口期之后,他娘的,我这段日子并未缄口呀?

细细一想,却也难怪。实际上,近日所遇既繁又奇,无论是雀使的幻变、秃鹰的心目神通、小雷的灵山小剑、东华三贤的龙身之梦、霍姑娘的天罗幡阵,还是带给我剌痛的读灵术、玄武使李元其的临顶之说,都一一触动我心,使我想起了许多,为何是想而非悟呢?因那所感所得之状,非常奇怪,不像新得,倒像纷纷忆起我早已熟知的东西。照理,所获既多,又纷杂不清,我应该会迅速进入修道的缄口期,但我身处红尘,那有停心静气的时候?不仅无法素食寡言,新婚燕尔,一娶就娶了两个,荤酒不忌、纵色无度,这样也能到蛰变?

我脊背一寒,慌道:左小琼,我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左小琼道:未必,未必!小雷的去年经历蛰变,师尊让他站在风口迎飞沙走石,三天三仅,整个人差点被风吹干。师尊说,小雷若要控御群剑,必得体察四方之微,站在风口,最能感应风向流变,沙起石飙,若能在气乱中听到百丈外我与师尊的动静,才算功成。第四天,小雷说他听到我吃饭时打嗝,于是回来了。师尊说放屁!小雷说放屁他也听到了,只不知谁放的。师尊大笑,于是让小雷结束了站风。

我奇道:小雷这么厉害?

左小琼笑道:其实,谁也没有打一嗝放屁,那都是小雷瞎想!师尊说蛰变是个屁,不必紧张,该来的自会来,该放的自然放出,只有前因,没有后果。小雷在风口站了三天,不能说无获,这是修练,修练须勇,不能患得患失,气蛰变唯一的忌讳处就在患得患失,所以才让小雷站风。

我好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似乎满脑糊涂,心却狂喜。暗下赞叹:只有极透彻之人,才能如斯之狂呀!修道者遭遇蛰变,如怀珠孕宝,临渊战战,哪知在裴元度口中却是个屁!屁乎,气乎?如今轮到我来放了!

与左小琼又聊了一阵,我才知道,她与师弟在灵山接到东华派的传讯,下山直赴东华派,随后便赶到了将军庙。我从宗阳宫到贾府学棋的事,她压根不知道,以为我如今还在宗阳宫呢。她本打算等将军庙事了,便请帝君夫人营救我师姐,算是对我的交代,没想因伤困于贾府,至今身毒未尽去。她捋开袖口,只见肥白的腕臂处,皮下经脉隐现蓝色,她恨声道:辕门兽那家伙不肯用心帮我疗毒,一会儿跑去喝酒,一会儿跑去议事,十分惫赖!

我道:那他还有空找你赌棋么?

左小琼笑道:赌呀,他说要想疗毒,便须与他赌棋,但从让他二子换到让他五子,他还是尽输!

我猜想辕门兽拖住她毒势原想翻本,如今无望之下,却盼左小琼自去,打算赖帐了。便道:放心,你的毒伤就该好了!若是赌债一清,好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