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子道:是啊,你没耳朵么,怎么?你倒又认得?

齐管家果然精明,就照你的意思办罢!

她也不理会我发楞,目泛迷茫,痴痴道:你可不知道,世上最好听的话,最甜美的蜜语,便是美滋滋的几声小妇了。说着,犹嫌不足,连俏带骂地,甜腻腻唤了两声小妇!、小妇!,随后痴笑不已。

听得隔屋瓢盆声响,我知道小菁亲自弄吃食去了。往日小厨皆由小菀整弄,倒是尚未尝过小菁的手艺,不知到底如何?过得一会,鼻中闻得油香飘来,觉得自己毕竟还是饿了。

是。连护法答了一声,不再言语。

小菁身子在被底弓曲起来,喘喘的叫:小莞我的儿,饶了我罢!

连护法一惊之下,不及阻拦,窗口那名神情木衲的大汉喝道:十七妹!不得胡乱伤人!

半响,见她嘴角渐渐泛起一道笑纹,嘀咕一声:……棋谱。

我只有故意装傻:跟踪?我……我不知道啊,这些日肚子痛得厉害,夜里一直睡不着觉,我又不想惊动旁人,便悄悄起身,到屋外闲走。你……你又是谁,怎会在我家中?

不禁向来人看去,见来者黑衣束身,身子玲珑凹凸,起伏有致,应是名年轻女子无疑。我心想:难怪!

适才一闹,她湖绿色上衣在胸部皱起,衬得胸乳愈加娇耸傲人,乌黑的发丝有几缕烟一般吹过颊边,脸腮晕如涂脂,一时把我看呆了。

少年道士道:这……如何使得?二叔说,你从小不好好修行练功,尽捣些歪门邪道,又贪吃贪喝,灵幡在你手上,定会作出有辱天师府声誉之事,要我及早下山,追讨回来。

可是,适才我魂魄离体之际,明明是因内窍早已洞开之故,魂魄才得以顺利离体重聚!

赵燕非哼了一声,我向她脸上看去,撞上她冷冷的眼神。我的手掌还停在她胸上,似乎显得很无聊,只加重了她的轻蔑。

一会,园中有声音传来:那日小贼先在这亭中,不知为何却被王寂追赶。其后乘陆师伯与王寂说话,逃了去。

齐管家笑道:小的身边只带有七十两银子。

每届道法大会,各派都有年轻弟子参加。我们修道之人,虽讲究清静却情,但毕竟少年天性,大会上既能在众人前风光露脸,又能结交许多年纪相仿的朋友,都很期盼,谈起这个,连疾风子也多了份兴致,随口反问我:李道兄也会代表贵派参加么?

中年胖子尚未答话,轿子传出一个女声:便在院中罢了。

此时连杨至质也不由动容。慧空道:所幸贵教教主袁天行尚能幸免。

杨居闻言一怔,道:我听教中长辈提及,钟师祖仙逝后躯体干枯,缩成一团,仅余些皮骨毛发。

慧空轻叹一声,念了声法号,连发数掌,封住了富阳子退路,蓦地身形倏缩,闪电般撞向富阳子怀中,富阳子被迫出掌拒敌,噗的一声,气劲挤压下,空气中爆开一声闷响,富阳子被震得后退一步,长须扬起,脸如金赤,额际根筋突露,看上去极是骇人,显是使尽全力才接下了慧空一击。

灰袍老者见我打量那小姑娘,道:这是小孙女儿,粗陋无文,见笑了!

渐渐的,我眼角被泪水溢湿,在寂静的黑暗中,我想哭,想喊,却孤独一人,丑陋地趴在船娘后股上狠狠使劲,我整个人似乎在幽深的柔嫩与粘湿里前行,而我下方,随着我的顶耸,船娘软软的身子一摇一移,船身也跟着轻轻摇晃。

那道士身高比与左小琼还矮上少许,形若侏儒,道袍偏又宽大,宛如地间匍匐而行的衣袍怪物,仰首常像望天,额际溜圆饱突,一双眸子精光暴射,令人不可直视,右手垂执一柄长剑,双足落地生根,一派宗师气概。

我和左小琼不约而同,大声叫唤。却见那两人充耳不闻,径自往园中屋子掠去。我和左小琼喉咙都喊哑了,他们也没半点反应,莫非他俩都是聋子不成?

她道:你这人真啰嗦!我现在暂时住在这里嘛。哼,今天我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莲子乌鸡煲煮熟,却被你冒冒失失惊动了,害我让人家追了好一阵子!

树干中暗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我和师姐身子紧贴,屏息不动。过了一会,全真道士往前追去,渐渐远了,我哽声道:师嫂她―――――

环看了大家一眼,见几人兀自呆呆不动,喝道:速去!

我急叫:师姐!心中怦怦跳,师姐不会是走火入魔,肉身烧化了吧?

其实我们这种练功的人几乎全是孤儿,没有亲兄弟、亲姐妹。像我们这种天赋的,生下一个已是天下难得,所有精血灵气都将耗尽,生不出第二胎的。

七夫人……吴道长缓缓站起身,似欲斟酌词句,再下说辞,忽然身形一滞,讶道:咦,灵丹呢?

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皱了皱眉。

吴道长须扬袍展,厉声大喝:甚么东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旋见室内劲风大作,一股气劲将小莹手中灯笼刮飞,案几掀翻,而劲气扑击的中心,却正是棋娘!

棋娘!我惊叫出声,跨步一倾,心知要阻拦那吴道士的一击已是来不及,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电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纷飞中,我横亘身子扑在棋娘裙下。

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一件怪异之极的事,眼前一只颤抖的衣袖,像正被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处翻涌不息,源源不断吐出五彩的袍状物。那正是棋娘的长袖,棋娘则身子微微后仰,玉容苍白。

待到最后的一闪自棋娘袖口射出,却像极了一只女子的纤足。

一阵清远剔透如击磬般的声音,伴随女子的漫声长吟,室中骤然光华大盛,似乎所有的烛光灯火都在此刻奋力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煌煌辉耀中,彩袖飞舞,华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趋缓,渐渐现出一个妇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瞧不清多大年纪,她赤足裸踝,唇齿灿笑,转向吴道长:云真子,你可好呀?

我随声一望,心头大震:甚么吴道长!站在她对面的那个道人,不是云真子却是谁?若非适才棋娘左一个吴道长,右一个吴道长,光凭他的声音,我原也早该起疑了!我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站起身,只觉喉中某处有一丁点儿发苦:师尊呢?怎地不见师尊?明知云真子既在,师尊万不可能会出现,只是失望到极处,反而盼着奇迹发生。

只听云真子喝道:是你?!

听他断声一喝,我不由惊退了半步,旋即脸上一热,忿恨上脑,大跨步向前,却被棋娘扯往:筠儿,快躲开!

那白面妇人伸出一臂,恰好横挡在了我前方,道:云真子,这么一粒东西,既要送人了,妾身代为笑纳,何须如此情急,竟使出风锤之击?她掌心一粒状的晶莹物事,光华时收时放,宛如活物。

云真子淡淡道:一锤能砸出只凤凰来,也算值得了。

此际,离我咫尺之遥的那颗灵丹,突然血脉鼓张,红光四射,我只觉体内一阵气息翻涌,胸臆间说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颗灵丹。

白面妇人一愣,缩手不及,我指尖触到灵丹的刹那,顿时如遭电击,一道熟悉得刻骨难忘的青阳气顺着手臂狂涌而至,我运气相抗不及,一下被击倒在地,骇然惊呼:青……青阳……最后那个气字,被体内涌至喉间的气息堵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真子讶然相望,道:不错!正是青阳丹!取自青阳巨蛇,此蛇虽是虫类,却修炼数百年,已至通灵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结,实乃千载难逢的活丹。不过,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识得?

我心中直叫:该死!让我误以为是师尊复出的青阳气,竟然来自那青阳巨蛇的灵丹!亏得我满心欢喜地赶来,不仅落了个空欢喜一场,陡遇仇敌,连数日精心谋划的复仇大计也全盘打乱了,哎,碧落花魂!碧落花魂!眼前便是仇敌,碧落花魂却让我弄丢了!

这位少年,便是贾府的大公子。贾似道交游广阔,想来贾公子识见不凡倒也不足为怪了。云真子身后那名随从走上前来,冲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是前些日来贾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云真子也似有意结纳,缓容道:原来是贾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气苦,开口不得。

白面妇人像等得不耐烦了,冷冷插话:云真子。

云真子道:贫道在。

白面妇人道:那到天台山,观中婆婆怎地跟你说的?留元长弃道旁求,金丹南宗根脉已绝,勿要自寻烦恼,今为何又来?

云真子傲然道:数祖同宗,全真与南宗同属钟吕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忍相弃也,灵丹相赠便是一证,却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甚么时候倒成了金丹南宗的护法?

白面妇人粉面微变,道:真儿,告诉他,我俗姓是甚么?

棋娘听那白面妇人相唤,猛一抬头,目光与我相触,忙匆忽避过,道:干娘姓白,白玉蟾的白。看她低头的神情,似乎心头正乱。

云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个白,难道一个人姓了白,便有资格插手金丹南宗的事不成?

其实——白面妇人停眸注视云真子面庞,道:我姓甚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那件事!

云真子像被蚊虫狠狠叮了一口,脸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妇人道:云真子,你又何必装傻?我且问你,一个月前,你携众南来,大举侵袭神龙门,不惜残害同道,为的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