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愕然:听她的口气,还真是有人骂她小妇,她才开心哩!

我骂道:甚么怪样儿,怕我吃了你吗?虽是这般说,随即便也明白,这丫头见屋内无人,怕我又再作怪了呢。

你说过的,见她软语商求,我气消了一半:进贾府不准害人。

小莞却瞧见了,奔过去:好呀,你还装睡!两手推搡着小菁被下的身子。

中年妇人冷笑道:我女儿不会嫁给他的!我……我先杀了他!一掌击来,竟不是冲着连护法,而是向我而来。

这下我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眼儿一霎也不霎地盯着她脸上神情。

我稍一迟疑,连护法按在我胸肋的掌心微微滑动,道:快说!

那人从我头顶斜上方飘进了园中,于离我丈许之处歇落身子,身影过处,随风飘来一股淡淡的异香。我暗想:夜行者一般都刻意掩饰体气,此人却毫无顾忌,当真是胆大之极!

小菁退开了些,脸儿愈红,道:我可不敢!……老太太、夫人知道,定饶不了我!语声悄低,避人耳目。

张天师道:演儿,这幡儿你爹爹用了几十年啦,也该轮到我用些时候,过两年,我还回山去,不就得了?

先前还以为,只须肉身解体,魂魄自然逸出,只要道力够强,便能重新凝聚。

我这般想着,眼睛盯着那两包会呼吸的小山,手掌掩了上去,立刻传来盈盈弹弹的热力。忍不住随手一紧,整个胸乳充盈了掌心,手指挖到了乳根,掌心正中顶着颗小。

说话间,两人离王寂府已近,我知道他们将要进去,于是跃落地面,施展遁地术先一步到了园子,躲进其中一个房间。

那鲜衣少年笑道:齐管家,你来得正好!我正要让人回家取点银子用用。你随身带有多少?统统拿来!

疾风子沉吟道:嗯,我师弟比我聪明,可是年纪尚幼,如无意外,应是我代表本派参加。

洞庭子道:请入屋上座。

留石公自顾怔怔出神了一会,才道:全真教十八子仅十一人参战。

慧空道:杨道兄可曾知晓贵教三十四代掌教钟无骐仙逝后的情状?

此时栖霞观方向一道啸声传来,清如竹笛,像是应和富阳子适才发出的长啸声。一会之后,数十道啸声应和,此起彼伏,声气直冲云霄,煞是惊人。慧真刚走到我身旁,闻声色变,无暇助我疗伤,叫道:慧空师兄,对这恶徒慈悲不得!

那灰袍老者挪了挪地方,让我们坐下。船舱中另有一小姑娘,轻衣素服,身段窈窕,看模样不过十五六岁。那灰袍老者唤道:小英,把碗碟摆上,给客人倒酒。那叫小英的姑娘轻声答应:是,爷爷。随即在几上添了碗筷,抱来酒坛,半蹲着身子斟酒。外头光亮照在她半边脸上,肤色甚白,清秀柔媚。

船娘的花房愈来愈湿,并有一股微微翕张的蠕动感,我跋涉其中,满怀的伤痛,似乎随尘根的出没,全被船娘吸吞而去!我绷紧的身躯,勉力支撑的手臂,随时都可能轰然倒下,一去不返!

我知机不可失,与左小琼悄悄逃离。那妇人远远看来一眼,却未加阻拦。她全身裹在众人激斗带起的狂风中,衣带飘飞,双足稳稳钉在地面,怯生生俏立,侧望而来的眼波让我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时迷茫,双足宛若坠入梦境之中。待听得左小琼一声斥唤,才发觉前方数尺外拦着一个矮小道人。

忽听得咔哒的一声,东边似乎传来有人脚踏瓦片的声音。我随声望去,东边水岸空空荡荡,除了荒草乱石,什么也没有。却听得左小琼咦了一声,南边高墙上飘进两道身影。

我道:哦!对不起,打扰了。你家怎么就你一个人?

越过几个小山峦,师姐拉着我的手忽紧紧一拽,没入一颗巨树之中,沿着树干往上数丈,才停来,听得远处微弱的衣角带风之声传来,当是又有全真道士追来。

大师兄道:师尊已然不幸,此地定将有变,大家速速收拾东西,以备万一!

湖东属木,师姐住在那儿。我在湖东的木屋前现身,她的房门关着,我叫了声:师姐!没人答应。心想,不会跑到树林里去了吧?刚学会的开眼术又忍不住跃跃欲试试,运了口丹田气,目光从窗户间探进去,猛得吓了一跳:床上的衣裳铺开了一大滩,师姐的脑袋搁在上面,眼睛闭着。

三师嫂笑着道:那当然!他长得像我亲弟弟嘛,他就是我喽。

龚护院微吐了口气,虽然那位全真云真高道还没到,不过,肩上的重任就要交卸了,他看上去明显轻松了许多。

老爷这次回来后,也许要升官了。

他开始说起别的事。

我点点头,望着辽阔的高空,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现在实际上已是秋天了。

现在是月初罢,太老爷的忌日是哪一天?我忽然想起东府的事。

后天,或许老爷赶得及。

是啊——嗯,龚师傅,外头风大,我先回屋了。

大公子慢走!

这几日下来,龚护院愈发对我恭敬了。

回到住处,我径往内屋。小菁随即跟了进来:公子还是不去大屋用膳吗?

我点了点头。小菁似乎知道近日府中有事,问过一声后,也不再多嘴,正欲悄悄退下,去帮忙准备晚膳。

我猛一眼照见一个影子,急忙闭眼,尖声叫道:谁把这面铜镜搬进来的!

怎么啦?前阵子你在病中,刘郎中让撤了去,如今你病好了,是我和小萍重新移回原位的。

拿出去,拿出去!我气喘吁吁,竭力压下胸中起伏:我须眉男儿,照甚么镜子?

小萍听声也跑过来了,与小菁一道,两人疑惑地撤去了镜子。

适才那一眼还留有淡淡的影子在脑海中,我心下砰砰直跳:好险!

附体术最后一环,有一门相关的道法,称意像大法,可凭借心中意念,存想原来肉身的面容模样,积久日深,潜移默化,慢慢将新肉身变回原样。皆因自己的形状模样,十分熟悉,无时无刻都停留心中,天长日久之下,一种人人生来便具有的念力会生发作用,改变形貌,这也是相同地域的人形貌举止相似的缘故,而世间传闻的夫妻相,也出于此。

比起寻常人,身具功法的人念力更强,意像大法便是凭借此点,始能称效。有些道力绝高者,念力控自如,瞬间改变形貌也是可能的,不过,那样一来,便成了道门中的变化之术,已是另一门术法了。变化术要维持新的容貌,须得损耗念力支撑,终不如日积月累而功成的意像大法一劳永逸。

但是,施展意像大法期间,若照见自身新的面容,不免干扰本我存想,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更有甚者,心中所念的自己面目紊乱,则有毁容之险。

因此上,我偶然照见铜镜,所受的惊吓非小,老半天心下兀自不平伏,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往后可得千万留神!

——哼!我终究是要离开贾府的!以原来面目重会同门!眼下……眼下……我只不过要借用这个身子做一些事罢了!

虽是这般自我安慰,我心底下却有股自己深知的无奈,困身于陌生男子之体,周身一切,既非我所有,更非我所欲。那么,我还会是我么?长此以往,原来的我终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成为他人眼中的贾大公子吧?

恐怕这才是我真正的恐惧吧?所以我才分外珍惜意像大法这唯一的回归原我之途?而我这般急迫地立意杀人报仇,是不是也因内心深处想证明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呢?

我两眼直直平视,眉间手心俱冒着丝丝凉意,在蓄意杀人的日子里,我的一举一动都冷静而有条不紊,脑海却压不住许多混乱的胡思乱想,这正是道心不安的迹象。

师尊曾谆谆告诫:修道者练心。即便他人对我行无耻,我亦不可报之以卑劣,否则,道心不安,不得升清明大境界。

可是,道心不安又怎样?不得升清明大境界又怎样?我几乎是对隐约浮现于脑际的师尊影像发出了一声冷笑,从怀中掏出了向连护法讨要来的药丸,置于掌心,此刻,我只担心的是,这颗小小药丸,真的能对付道力高强如云真子那样的高手么?

晚膳过后,天降小雨。

小白,咱们出去走走!

我把小白鼠置于肩侧小菁特意缝制的网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