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有没有烧伤”

“我知道,可我还得去,这是要紧事,很要紧。”阿曼何等聪明,听出邢医长口风已有些松动,笑道,“放心,回来之后我还给你译这些破烂玩意。”

子青不得不谨慎地更正他:“您是按军需发放给我,那应该算我的。”

喉咙似乎被某物哽住,阿曼发不出声响,重重点了下头。

子青方欲上前,霍去病手略略挡,朝日磾温颜道:“他的医术也粗浅得很,能不能治得好,可不好说。这中间万有什么差池,怪在我们头上,那可就”

“我”

入了夜,风阵紧似阵,支起的简易帐篷不比营中的厚实大帐,小股小股的风在帐内穿来窜去,寒意透过衣袍,沁得肌肤冰冷。

霍去病快步跟上:“您何必往自己身上揽。您自己说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更别提受伤了。”

正说着,霍去病缓步自营帐拐角处转出来,笑道:“老邢,你怎么不说说你骂走了多少个人?”

“葬了娘以后,也不知怎得,我再不愿见人,就开始在山里头游荡,从这座山到那座山,直到那年冬天摔断腿时遇见易大哥。若不是易大哥将我背回去,我大概早已是荒山野岭里头的孤魂野鬼了。”

“他看什么呢?”

霍去病看了两三场,嚼了丝笑意在唇边,似乎还甚满意,忽得转过头来问子青道:“你可胜得了他?”指得是场中刚刚得胜的那条大汉,可巧正是公孙翼,脸得意之色。

“那第人是谁?”赵破奴急问,紧接着又补上句,“你可别说是你啊!”

“与其说诓,不如说试。”子青颦眉道,“若是上阵临敌,匈奴人中不乏通汉话者,到时故意扰乱,岂不更糟糕。”

“别谢了,赶紧给家里捎去是正经。”易烨深觉受之有愧,“走走走,吃饭去,青儿”

“你这小子!”

赵钟汶见状,也依样折了回来,拿了缔素手中的戟,两把沉重的戟几乎将他带个跟头,坠得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缔素看他压根拿不动,急忙要拿回来,戟却被另只大手把拿了过去,抬眼看去,徐大铁已经拎着戟跑前头去了,子青就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滞重。

“”

闻言,子青暗叹口气,举步往堂屋走去,至门槛外立住,恭敬道:“先生。”

子青在马背上挣扎着坐稳,左肩的伤血流如注,疼痛非常,疼得让她连手中毫无兵刃都忘记了,只将缰绳在左掌中绕了绕,双腿用力夹了马肚,便要跟上伯颜。

忽旁边有柄短铩被递过来,她本能地想躲开。

那人吼道:“拿着啊,你空着手想去送死!”

是的,是塞过来给她,而不是刺过来,她接过短铩,抬眼望去,看见了缔素——他亦是浑身浴血,恼怒地瞪了她眼,随即转开,自在地上的尸首中拔了柄长马刀出来,挥了两下,似乎感觉甚是顺手。

他竟是将自己的短铩给了她。

“老大呢?”他朝她吼道,似乎在战场之上,每个人说话都只能用吼。

脑中掠过在匈奴人中苦苦挣命的赵钟汶,子青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她看着缔素,他双目充血,眉宇间昔日的稚嫩仿佛被血洗净,夕长大成|人。

缔素狠狠皱了下眉头,未再看她,持刀策马复冲入战阵之中。

不再去理会肩头那近乎要将人撕裂的疼痛,子青咬牙,右手攥紧短铩,叱马亦冲入战阵之中。

鼓声急促,又有所变。

震位轮告急,此时的乾位轮中匈奴人已被绞杀殆尽,乾位为空,伯颜率部赶往震位轮,两旁车轮疾驰转动,很快补上乾位缺口。

群马奔腾,夹杂在其中的子青已然回不去,便紧紧跟上缔素,跟着伯颜前往震位轮。

月光森冷,马蹄翻腾,他们堪堪到达震位,迎头便撞上大批匈奴人马,正是冲出震位轮的匈奴人马。他们所经之处势如破竹,绛红浸血,断肢残骸横飞。

或是将令使然,或是胸中血气,汉卒无人退缩,离位与坤位的汉军迅速补上,霍去病双目痛缩,挥剑劈开近身两名匈奴人,不得不再下将令。

胡笳响起,反反复复的长鸣,是变阵的分外凄厉。

变阵!

同样是车凌阵法,之前的各个车轮已开始有序散开来,在月光下,马蹄纷沓,浸透着鲜血的绛红在砍杀声中渐渐形成个巨大的不停旋转的漩涡。

这便是车凌阵法的终极阵型。

几支弩矢破空而来,玄马适时地挪了半步,弩矢自霍去病身侧擦过,臂甲被射破,血立时涌出霍去病连看都未看眼,穿着破损的铠甲,驰马冲入战阵之中,这个终极阵型已不再需要任何将令,它将会激荡至最后刻。

“汉军威武!”

玄马高高扬起前蹄,他嘶声高吼着,弃了小黄弩,手持剑,手持戟,接连将四五名匈奴人挑落马下。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回应的吼声接连不断传出去,直至连成片,响彻九霄。

“汉军威武!”

缔素亦在嘶吼,干哑的嗓子几乎撕裂。

子青紧随其后,喉咙已发不出声音,右侧位断臂的同袍被股大力推撞过来,口中鲜血直冒,迎风溅了她脸。此人身上伤口甚多,最重的是腰腹道口子,血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端。

刚想把人推开,瞥见污血乱发之下的那张脸,子青怔住,辨出此人正是施浩然。

这样的伤,他已然是活不成了。

在大漠中,他险险捡回了条命,此时此刻,又将命丢在此处。

又有马刀挥来,子青挥铩挡开,双目充血,咬牙,将他推下马背,策马继续砍杀。

施浩然重重落地的声音,仿佛块巨石砸在她心头,让她喘不上气来。

不远的前方,伯颜与匈奴悍将正在生死搏杀间,兵刃相击,火星四溅,骤然有柄箭矢射中伯颜右胸,他持戟的手滞,身形晃了晃匈奴大将岂会放过这等良机,马刀明晃晃地闪,随即便朝他脖颈劈下!

“哐当!”

斜里插出的柄剑替伯颜挡下这致命的刀。

伯颜不顾箭伤,毫不迟疑地挺戟上前,长戟穿心而过,将匈奴大将毙于马背之上,这才喘着粗气转头望向救他命的人。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