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中一辆马车遥遥驶来。穿过这荒废了的村落,沿着一道黑色的似乎由焦煤铺就的土路一直朝着天火山顶而去。成为这一片死寂中唯一的一点活泛之物。

小夏将那小了些的泥球拿在手上,这厚土门的特有符咒乃是用各种灵石材料融合炼制,效力比起寻常符箓更加灵活也更加持久,只要其中的土元之力还有,就能自由地分阶段使用。五行宗的遁法乃是大名鼎鼎的上品法术,之前在石中泥手中用出来的时候即便潜伏在地下也能疾逾奔马,小夏借之倒说不定也能勉强追上前面的马车,但他只是他一个人,追上也是没用。

火蛇趁机就要朝巨蛇的头部扑去。但是几声刺耳的风声响起就被打得远远飞了出去。原来是上方的巨雕发出无形的风刃。恰好救下巨蛇。

这是个很笨的女孩子,即便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说也是。在之前的唐轻笑的眼中,这样的人还活在这世上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而即便是过了这么五年,到了这个时候,唐轻笑也并没给她提升多大的评价,每次看她愁眉苦脸地在自己面前抱怨镖局的生意怎么不好。怎么又还差着几钱银子才能给他缝一件新衣服,唐轻笑都很不耐烦,都很想笑。他并不是个爱笑的人,但是他真的想笑,想一边大笑一边对着她大声说:你知不知道我每年在唐家堡领取的年金是多少?你知不知道我们唐门子弟平常用来浸泡双手的药水一碗需要多少银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身上随便抽出一根比汗毛还细的针出来找个识货的江湖人能换多少件衣服?你知不知道唐家堡里就算最没出息的弟子只要愿意,也能开十个比这还大十倍的镖局来?

小夏摇头苦笑了一下,他最多算得上心思灵活点,算到了之前石道人的算计罢了,要说这种层次上的武学,他也差不多只能靠猜了。他想了想,还是说大概比之前那石道人要他劈那一刀的机会大些吧。”

“这冀州草原又不是你五岳盟的私物,我们想在上面四处跑跑,难道还要向你石道长请示请示么?或者也要学那些三流货色入你那什么白石夺宝盟?”

“至少三位长老看来天火派的那位宗主对这外孙女很是看重啊。”唐公正淡淡哼了一声。

想到这里,石道人那冷漠淡然,一副世外高人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

好厉害的法术,好狠的手段。吴大炮吞了口口水,暗自庆幸没有和那帮蠢货一起胡乱前冲。但是现在该怎么办?转身就逃?能逃得了么?看这女子的表情不似有杀机,而且那分明是佛门的神通,应该不会是那种赶尽杀绝的穷凶极恶之徒才是。他勉强定了定心神,向这少女抱拳道:“这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无端冒犯仙子正是自寻死路,不知仙子山门何处如何称呼?我松岭帮与茅山派正一教也有些许渊源。何掌门的妻弟正是在下结拜大哥的二叔”

他妈的专门把我和帮里的好手们晾在这里。别是其实是想专门支开我,到时候取到了灵火却找借口不分钱吧?

唐公正摇头:“这消息传出之时他正关押在唐家堡的水牢之中。。。”说到此处,唐公正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对这事念念不忘。锲而不舍。。。但他的性子孤傲执着,眼界心胸都还不到能想出这种将如此多人都卷进去的歹毒法子来的地步,而且这法子能发不能收,事态失控的可能性太大。不是唐家堡缜密细致的阴沉风格,他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去用。”

唐公正想了想,才开口缓缓说:“这冀州近日可能有些风波,我看你们最好便不要留在此处,还是沿着大路官道向南返回的好。而且在这白石城中所见之人所闻之事,最好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真的好害怕啊,好像有什么很不好的事。”

不过这也并没引起他太大的关心,这些江湖人再多,白石城再有什么变故,也应该关不带他们的事情才是,他们只要将镖货送到就行了。

倒是我疏忽了,不过夏兄弟若有意愿,我唐家堡中也有专修符箓道法的场所,你大可”

大帐子上坐着的李仁守大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旁边的令狐小进面sè古怪,似乎是有些想笑,又有些不以为然,帐中的其他亲卫等等也大都和他的表情相同。

“没有此事?”令狐小进一愣。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老太爷居然会选一个完全没有丝毫唐门味,做事丝毫不经过脑袋考虑的人做内门弟子,而且这个人本身都丝毫没有这个意愿,那一番作为也不过是他自己兴之所致而已。难道唐门还会在乎那一点点不痛不痒的正道声誉么?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心愿,血汗,又算是什么?

唐公正喉头耸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他的眼睛好像被老太爷的这只手给吸住了似的。一丝一毫都无法挪开,一股恐惧正从眸子最深弥漫出来。

“其他都还行,只是这里天气不好,难得看见几天太阳。”唐公正嗤啦一笑,让不少人侧目。在这唐家的圣地。在老太爷老太太的面前,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笑过了。

然后这人拍了拍唐轻笑的肩膀,一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很宽很厚很热的感觉,让唐轻笑本能地一缩,几乎忍不住就要把手中的针射出去。但是这个人却只是笑了笑,用对一只受惊小动物似的声音对他说:“不用怕,我是你哥哥。”

当的一声响,唐轻笑手中的虹影剑脱手飞出。这一箭来得极其阴损,刚好在那双刀砍来的空隙之间,他虽然堪堪能够躲开,步法姿势却被完全打乱,再也无法借力卸开那比他臂力大上数倍的如山刀劲,手腕虎口一阵剧痛,再也拿捏不住剑柄。

“有时候其实也不完全是毫无道理的。”小夏的表情还是那样似笑非笑。“记得六年前,你扮成新娘子是因为要做一只你们唐家堡的暗器现在呢?”

货单和货物都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几包珍珠,两只珊瑚,十来匹苏州云锦,一些颇为贵重的药材和几种这北方难见的宝石原矿。小夏还一一细查过一遍,他的眼力不差,也能看出这些镖货本身确实没什么问题,和单据上所写的完全一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又有马贼来了?”唐轻笑也听到了这马蹄声,手缓缓摸上了腰间的剑柄,微带憔悴之色的脸上依然还是一片漠然,只是更冷了。

这些话呼延宏达没对别人说过,他也不会说,他懒得说,他会做。他最喜欢的就是碰到些用剑的对手,用手上这两把真正的兵器把这些娘娘腔手上的铁片砍断,崩碎,连着脑浆内脏鲜血肢体一起四处乱飞,这才够痛快!

“这五年总算还不错。”唐轻笑的眼光里泛出些色彩来。“至少很悠闲,没有在唐家堡里一样没日没夜地练习暗器,背药方,学配药,学其他各种总之没办法学完的东西。除了练剑之外,有时候陪筱燕去钓鱼,有时候还听其他人喝酒聊天,虽然我基本上不和他们聊什么,但是只是在旁边听听也感觉有趣。换做在唐家堡的时候,我根本想不到我也居然会有那么悠闲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揭穿我?只要你揭穿我你不就没事了?”

“刚才我已试过了。我暗器上的毒没用。”

“啊?”小夏愣住了,他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晕倒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晕倒了。

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位长老的声音,虽然怒意汹涌,但是三位长老都依然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而他们头顶之上。那只巨大的火焰朱雀形象已经缩小了很多,周围迫人的热浪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只是那只朱雀也越来越灵动鲜活。宛如一只真正有生命的动物,想要破空飞去,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在原处。

“本命灵火?这甲兵不是就毁了么?上百个火甲兵,你们天火派也当真舍得。”小夏看得几乎眼睛都要瞪出来。五行甲兵各有其特点,这火甲兵就是能以消耗构筑躯体核心的本命灵火而威能大增,原本就是刀剑难伤的火焰身躯更是能够熔金化铁,皆之行动如风。寻常的江湖高手如果不知道应对之法简直是来多少烧死多少,但是这样一来只要消耗完那本命灵火之后这些火甲兵也会化作灰烬。

“不信,道友这话纯粹胡扯了自从我入派开始,便从来没在这山上看见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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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说也不是笑话你,不过我真的是很好奇。假如,我是说假如,没有那个叫梁洪涛的来搅局,那徐少帮主重振雄风了——我在床下面看见他好像真的突然就雄风重振了,要和你洞房了,你怎么办?”小夏继续问。

转身回到床前,梁洪涛的一张大饼脸已是通红,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朝床上那佳人的脸上摸去,可能是因为实在太激动,那手都在发抖,声音也是筛糠一样:“小倩表妹啊小倩表妹,涛哥哥此举也是迫不得已,今日就恕表哥我唐突了,日后必定会加倍温柔对待表妹的”

“此事我们临山帮上上下下全都知晓。最多只是不知那石蛋的底细和天火派要祭炼罢了。娘子你大可去问,若是为夫有半句虚言,便让为夫那病永远也好不了!”

“法子也许是有的,不过我先有个问题。”

“你不知道唐家堡?”少年很吃惊很奇怪,好像听说有人不知道太阳月亮。

少年哈哈大笑,说:“我只是听说曾太爷府上捉了一个蛊惑良家妇女意图不轨,还用妖法敛财的野道士道,被扭送来浸粪坑,所以专门过来看看,想不到还是个这样有趣的小子。”

“明月姑娘,你觉得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呢?”小夏突然很想知道她对这两个概念的定义。

“三当家~!三当家~!救命啊~!”

大当家的话周围的马贼们也都听见了,但没人敢露出什么古怪的表情和反应,只是都朝远处尽量让开了一点,还有人微微松了口气。大当家的喜好他们当然都清楚,有些人还切身地体会过,能够有一个可以让他转移注意力的新玩具,对他们来说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