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笑!”哭着的林筱燕几乎是被林总镖头给提在手里跑的。她很清楚这一段时间几乎没有睡好过觉。昨晚也根本没休息的唐轻笑现在其实很虚弱,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都已经让她担忧心痛,现在却还要独自抵挡这狗熊一般的马贼首领。

“臭味?”唐轻笑看起来并不知道。“什么臭味?”

“如今林某也只有拜托夏道长帮忙了。夏道长高义大德,林某及有德镖局上下没齿难忘。”林总镖头抱拳对小夏深深一躬。

这并不是客气话,这一路之上如果没有小夏,他们这一镖人马可能真的早就没了。冀州马贼来去如风,加之骑术精湛熟悉地形,即便不用正面对垒,随便一只马贼也能将他们活活拖死在路上,还是小夏带着他们走入一些山区小道。反而埋伏击溃了其中两只马贼。虽然至此向北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再没有地势可依仗,但也进入了州府驻军的范围。那些马贼也会有所顾忌,想来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出现了。

手下送上五张小金饼,老军医也不客气,接过收入怀中,对呼延宏达拱了拱手就转身走了出去。

“你在雍州流字营里过了两年?”唐轻笑也瞪大了眼睛,然后摇头苦笑。“原来你真的不怕死。”

“我不要你的钱。我救你下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唐轻笑走了过来,站在床前看着他。

“不想死的话就跟着我!”小夏大叫了一声。若是没事,他要怎么样小夏也懒得再去搭理,但现在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不全是。大概有八成不是吧。因为早看得出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住手。但是小夏又觉得自己对着一个眼眶泛红说把你当的朋友的人实在说不出其实主要是因为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的话,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也正是如此,这其中的每一笔每一划每一点神念运转都几乎烙在了他的脑海中,这心思神念重新一触碰上去,立刻如臂使指地捕捉到了上面的每一丝法力运转。

“啊?这地上全是运转之中的火行符箓,稍有碰到不是死定了么?”小夏大惊,他还以为莫离老道让他过来只是让他开开眼界,哪知道居然还有这样的安排。

“哦?原来道友也是如此想的么?”

果然,符箓上头的曾小姐立刻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

“什么人敢在我们临山帮来撒野,作死么?快派人去循着那惨叫远去的方向追下去,定要将那狂徒擒下!”

“啊?”徐少帮主是大喜,梁洪涛则是大惊,连忙开口说:“小倩你要想清楚啊,这荆州嘉水县的一个小小帮派,怎能和我道门正宗昆仑派相提并论?这只会自渎的废物怎能与我相比?实不相瞒表哥我可为小倩表妹你一直留着童贞之身”

小夏在床下面听得心头一定,这位唐兄弟应付得不错,而且这声音更是将曾家小姐的那种娇蛮味也学了个分。看来就算是明天糊弄过那几个丫鬟也是没什么问题了。

就在唐轻笑已经在想是不是该丢下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不管,自己单独去想办法的时候,小夏又端着酒碗回来了,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一边继续大吃,一边用刚好他听得见的声音说:“原来这次曾家是要和临山帮结亲。那临山帮势力虽不大,却是天火派在这荆州直属帮派,后台够硬,对曾家这土财主来说这大腿也够粗了。迎亲的队伍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会到,而从这里到临山帮总舵路上要花大概一个时辰。”

当他努力要在梦境中顺着这些香味想象出几盘佳肴来的时候,却醒了过来,然后他就看到他房间的桌上摆满了红绿相间,新鲜的蜀州名菜,刚才闻到的香味原来不是做梦。叫唐轻笑的少年正坐在桌旁有滋有味地吃着一片回锅肉,用眼角瞥了一眼床上爬起来的小夏,慢悠悠地说:“想不到这荆州境内的厨子居然也能将我们蜀州风味做得如此正宗,也不枉费我花了五十两银子”

“那你到底有没有用法术去勾引那小姐呢?”

大当家根本没理会这里的状况,反倒是那少年剑客还能抽空看了一眼,对这边发生的变故露出满脸的惊讶。

三当家转身就要跑,但已经迟了,他面前的那只满身鲜血的泥土怪牛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对着他一口啃下。格拉一下,这个干瘦佝偻的老头胸口之上的部位就全部被这怪物一口咬去,这血牛好像觉得还不满足,更大力咀嚼了几下,卡兹卡兹的声音就像在大嚼一把炸得酥脆的猫耳朵,口边朝外飞溅猛溢的血和脑浆却像是刚吃了一口饱满多汁的番茄。

马队里的一个中年大汉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这时候跳出来高声呼喊,马队中的人也纷纷围拢来以大汉为中心,准备拼死一搏。

这精铁长棍足有上百斤,又灌注了这壮汉的全身功力,还是从后面直朝明月的背心击去,看角度居然还是想着将明月一穿而过之后再把小夏也一并击杀,不得不说这一击确实阴狠毒辣,这壮汉也确实是个角色。但是明月姑娘只是转身用那只比铁棍还细上些的手臂一捞,就像接住一只筷子一样把这巨大的暗器捏在手里。

果然,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冲出十来个人,这些人大呼小叫着,手中除了刀枪棍棒之外居然还拿着几把劲弩,跑到进前那些手持兵器的先朝前,拿着弓弩的在后面,居然还颇有章法。

为了尽量保持住当日的模样,仵作并没有将李大侠缝起来,连裤子都没给他穿上,李大侠依然还是那副伸指欲写,死不瞑目的悲壮模样。

然后帮中好手,客卿全部丧生,这也意味着这数十年打下的江山也将要分崩离析。失去了利齿和爪子的老虎只会沦为豺狗的猎物,洛水城这一片水道商路的控制权早让周围的帮派眼红了十多年,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少女皱起了眉头,抬头斜望着天空,眼神变得有些迷蒙,但是却没有一丝的恨意和戾气,依然清澈得如同婴儿,声音也依然地轻柔如风:“但是我现在却感觉不到恨了,即便是回想起来记得很清楚,却也不再伤心了。就算把挨个把那些人捉起来剥去他们的皮,让他们和爸爸妈妈他们一样,我好像也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应该那样做而已难道是因为睡得太久的原因么?”

少女笑眯眯地问。不过小夏也明白她在笑并不说明什么,她把那些好汉撕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也在笑,刚才把李大侠抓成几片的时候笑得比现在还开心,好在随便她把自己怎么办,大概都不会比那些红线蛊从身体里面慢慢钻出来更糟。

没再理会脸色在白绿之间不断变化的小夏,李玉堂走到了白衣少女身前,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蹲了下去,朝少女伸出手去,那手居然在发抖。他脸上表情扭曲得无法形容,连归类都不好归类,似乎是在恐惧,似乎又很激动,又有些窃喜,居然还能带点志得意满。眼光则在发绿,鼻子中出的气也比平常粗了好几倍,头脸上满是油汗。

胡茜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有些不愿意去仔细描述一堆大便一样的恶心,又有些好笑,可能是这一会儿的对话让她谈性甚浓,毕竟像现在这样能让这位心机深重的神机堂香主畅所欲言的机会并不多,她想了想,还是用那种描述一堆可笑的大便一样的表情和语气说:“还记得在这树林中第一天晚上么?我来监视你和那妖孽,其实我是来了两次。第一次你们都没发觉,但是我又退了回去,重新再故意发出些声音走过来,你知道是为何么?”

足足用了一盏茶功夫,胡茜才昏头昏脑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原地站了好一会,终于重新找回了平衡,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就在他第一次轰出那记韦陀伏魔杵的时候,灭怒和尚其实就在经脉中感觉到了些许莫名其妙的灼热感,刚开始还是若有若无细不可察,但随着每次的运使法力神通这灼热就重了一分,甚至连灵台心神也在微微躁动中有些失控。

咚的一声轻响,李玉堂的胸口整个地凹了下去。明明他那手上的筋肉都已经在鼓起,正在朝下用力,手中的剑尖却还是连在少女身上刺出道血口都来不及,就和他整个人一起飞了出去。飞出去的李大侠以几乎和胡茜那机关兽轰出的火焰兽头一样的速度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轨迹,再轰然撞到一棵树上,人身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

不是李大侠的胆子小,比这形状模样恐怖上十倍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没有,只是这靛青色六臂巨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威压,气势,更远远超出了这模样给人的印象,仿佛那是与天地世间都同存同有的一尊万古巨像,翻手之间,一切邪魔都只能被碾压粉碎,只需看上一眼,任何阴邪鬼祟都只能被红莲业火化为灰烬。

“哈哈哈哈哈哈”李玉堂昂头一阵大笑,低头再看小夏的时候双眼精光四射,语气中也满是一切尽在把握中的自信味道。“早在前天夜间监视到你给这妖孽喝水,我便疑心你这小子肯定被这妖孽迷惑住了。妖孽化人通常都变化得妖艳俊美,就正是为了方便迷惑如你这等心性浅薄的无知之徒。可怜你这些淫心大动的无耻败类,连人是人妖是妖都分不清楚,大概还在想着戏台上那些以身相许,双宿双栖的把戏吧?你借口给那蛮子收拾尸体而留下,也定是舍不得这妖孽吧?这一切怎瞒得过本大侠的眼睛!?”

小夏点点头。灭怒和尚说得不错,不过却并不是重点。那位青州大侠好名好利瞎子也看得出来,当然那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也是一样,而自命不凡通常都是蠢货的特征,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蠢货永远都不可能是重点。

李玉堂一惊,连忙说:“咦?胡香主,那妖孽干系重大”

小夏叹了口气,朝远处退开了。这一幕终究躲不过,至于那似乎昏睡着的白衣少女他并不担心,也轮不到他来担心。

“那蛮子借用别人的本命妖魂来滥竽充数,大概只是想混进洛水帮当个客卿混饭吃吧。这等江湖小人物不自量力,玩弄小聪明小手段,结果却是自作自受,最后连疯了也要被人当做工具来利用。他自己主动强引妖魂入体,神智不能承受也就算了,灭怒却强行以佛门法力将妖魂镇压于他神魂深处。那偷奸耍滑的蛮子哪里有什么心志毅力去对抗兽魂,短时间内倒是还能保有些神智,时间略微一长,神魂深处的兽魂反而会和神魂彻底融合。他又确实是云州血脉,彻底被同化成半人半兽的妖物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你也该注意到了,那蛮子两次几乎失控的时候灭怒都不在用意如何,一目了然。”

“我口渴了,你喂我喝点水吧。还有我肚子也有些饿,你还剩着一点干粮吧,也分一半给我好了。”少女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不过比起昨天晚上似乎多了一点精神,语气也自然得多了,好像在和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说话。

这时候坐在地上的小夏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说不定是因为这道天师灵符并不是真的由张天师所制。”

“那蛮子有什么手段还不快用出来~!你当我们死了之后你还能活么?”裴护法的江湖很老,一眼就看出这云州大汉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明白。

“啊。”灭怒和尚再开口,依然是轻轻的一声,清脆纯净,难以想象他这样一个满脸怒容,恶鬼凶煞般的和尚能发出这种婴儿初啼般的声音。

“但只是中四品的妖魂”曾老护法皱眉。这中四品说低不低,但是说高好像也高不到哪里去,之前捏着鼻子认下的那一个会施道门符法的三脚猫是实在没的选择,这一个再是这样钱倒是无所谓,说出去就不大好听了。

胡茜默然了一会,眼神在那头盔的遮挡下若隐若现,似乎用心想了想,才开口说:“说不定只是凑巧罢了。”

胡茜默然了一下,也不否认,点了点头,头盔和胸甲连接处碰撞得踏踏有声,说:“我和李大侠只是担心你罢了,这妖孽法力既深,又善于迷惑人,万一你有个闪失”

只是这样的修炼还并不够。三娘告诉过他,一个唐门子弟除了出色的暗器和功夫等等技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心。只有人心才是最锋利的暗器,最要命的毒药。所以要成为一个最出色的唐门子弟,一道最锋利最要命的暗器,心性的磨练是必不可少的。唐门子弟在江湖上一直以手段阴狠,要命著称,他就必须要做到比其他人更狠,更要命。

当然一个人的心性并不是说狠就能狠下来,那需要磨练。唐轻笑还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天赋并不好,甚至很差,他九岁的时候看到一只附近的野猫不小心被卷入疾驰的马车下后他恶心,害怕,心烦了足足好几天,所以他知道自己大概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但是一个出色的唐门子弟怎么能够不狠?不狠,不果决,怎么成为一只最要命的暗器?他必须需要这方面的磨练。

首先他一定要杀人。

唐家子弟当然要杀人。而且要杀得狠辣果决,不动声色,犹如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自然才行。这也需要练习。于是他首先把目标定在了那三房的那三个堂兄身上。那三个堂兄自从发现他们练了半年的手法唐轻笑只用了三天就比他们用得更好之后,就开始一直暗中找唐轻笑的茬子。或者在对练中下重手,或者想办法克扣他的月供和器具。这种不思进取的渣滓只会给唐家堡丢脸,成为磨练心性的第一块磨刀石也许是他们最大的作用。

不过唐家子弟相互倾轧会是重罚。所以经过了一些安排之后,唐轻笑在看似顺其自然的情况下撩拨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就悄悄地将唐轻笑引到了一个无人察觉的隐秘地方,再一拥而上饱以老拳。

他们动手在先,以众击寡。这样就算杀掉他们也只是出于自卫而已,相信老太爷老太太那里也能说得过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就算是头上挨了好几拳身上挨了好几脚,已经眼冒金星分不清东西了,明明只要一弹指,这三个废物渣滓就会成为三具连模样都分不清彼此的腐尸,心里却还是有什么在阻着,手里那三只腐骨针总是射不出去。

连杀几个人都做不到,还怎么去做那名震天下的暗器?正当他心里发狠,拼了命地要先把这三只针射出去的时候,就突然听到了那个爽爽利利嘹嘹亮亮还带着热气,好像蜀州冬日里的阳光一样的声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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