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个没什么用的激将法,小夏勉强开口问:“你和曾老太爷有仇吗?”

更多的还是蛆虫。之前光线好一点的时候,小夏能看清楚这坑底的情况,然后他觉得自己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胃口吃饭了,特别是稀饭,粥之类的,他怕一看到就会觉得那每粒米饭都在活力四射地奋勇争先翻腾涌动。这夏天的粪坑其实不该叫粪坑,该叫虫坑。

数十个身影重新又重合成一个,明月出现在了那头还在四处乱撞乱冲的血妖牛面前,伸手轻轻地按在了血牛的额头上,然后这只暴虐血腥的巨大怪物就停了下来。

果然还是被惊吓到了,受了些法术的反噬。小夏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流字营中两年,和西狄人明里暗里交过的手不少,也知道这些萨满的门道。他们将自身精神魂魄完全与天地精灵沟通连接,相对于九州道门的精微玄妙源远流长更显得质朴原始,一些借用外力的法术固然看起来威能不小,但也极为容易遭受所无法控制的力量反噬。尤其是这干瘦老头还用的是生灵血肉的生机来激发法术,类似于阴鬼魔道,更是危险,如果不是那护身的法术确实有效,这一箭就算只是让他受些皮肉轻伤,也保管这老头十死无生。

“快去通知三当家出手!务必不能让这些货跑了~!”呼延宏达说完,提着他那两把六十斤重的斩马长刀,像一头熊一样地冲下了山坡。

果然,棍头一点,女子的额头就粉碎开来。连带整个头颅,整个身体也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

说着说着明月姑娘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双眼一亮,双手一拍:“对了,我可以背你,我不会比马儿跑得慢的。这里也没有人看见,你不用不好意思。马儿们也不用这么累了。”

“难道你说那剩下的最后一人是那用了灵符的道士?”白老帮主并不笨,马上就明白了,但是旋即又摇头。“没那可能。那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野道士,连符箓都只能勉强绘制中品,不过是没的选择而临时滥竽充数找来的,能不能用出那张上品灵符还未可知。就算真借助灵符之力捉住了那凶手,他一不得正统道法的野道士,怎会解除张天师亲手所制的灵符?而且那野道士身手也不过三流,便是李玉堂也能轻松将其斩杀,胡茜和灭怒又怎会顾忌他?”

没过午夜,白老帮主终于等到了少帮主的消息。

“不知道。”少女摇摇头,让小夏有些意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二十年,总之很久以前,一天忽然来了个很大很大的发着金光的和尚,还有一个飞在天上的老道士,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黑木先生打了起来。打了很久,我们都很害怕,后来黑木先生打不过,就被他们用雷劈成这样了。”

“没来得及”小夏只能这样说。

灭怒和尚如此的隐忍,法力神通更是惊世骇俗,却早中了算计而身死。胡茜如此周密精细的安排算计,可说毫无遗漏,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但最后的赢家居然是这位一直以来被人利用得晕头转向,被人戏耍得毫无反抗余地的李大侠,让小夏觉得这结果实在有些荒诞。

“之前那李玉堂大侠说有人妄图黄雀在后,原来还真是这样,只是没想到是胡香主你”

白老帮主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能听得出这并不是什么雷声,雷声绝不会是从地上发出的。那应该是西边百多里开外的地面上传来的响动。

“明王无相色空指。”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灭怒和尚中间的双掌合十,口喧佛号,连连摇头。“虽然早料诸位施主居心险恶,但并无证据之下,贫僧出家之人岂能随意妄造杀孽?若是诸位施主心存良善,能压得住心中邪魔,贫僧自然不敢妄动无明,但你们居然要为独占那妖孽而加害贫僧,说不得贫僧也只有自保,将诸位施主超度了。”

“过了些年头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割猪草时一直爱去村外山谷中玩耍,那里人迹罕至,我割的那些五叶草大多有十年份以上的,那母猪经年累月地吃下来多少也有了些灵性,而我们一家将它每所生的每一只小猪都养大杀掉,它怨气岂能不重?多年积累下来成妖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这些门道那道士自然也是早已看出,但他若是事先开口提醒,那老母猪肉又卖不出价钱,每年的一窝小猪却是我大哥念书的学费,我家里人多半是不肯信的,而且这等微不足道的小事,又怎及得上让妖孽现身为害一方之后再出手除去来得名利双收?果然,后来听说那道人病逝之时已是号称护佑一方平安万家生佛的名道士。”

和李大侠的飞奔而来相比,胡茜走得很慢,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她一边走着一边好像手里还摆弄着什么东西。慢慢地走进了,才能看清她一只手里裹着一团闪闪发光的细线,细线的一端上系着一个喇叭状的金属薄片,另一端一直拖到地上,她一边走一边把那地上的细线收起裹拢,一直到了离这里不过十丈的地方,她才从一棵树的背后拖起一个碗状的金铁薄片来,那细线的另外一端就连接在背后。

灭怒和尚摇摇头,一脸的怒容朝中间用力挤了挤,似乎是要想表达出一个苦笑来,说:“若是早说,恐怕就不是重伤如此简单了,说不定还要连累夏施主你啊。”

不只是鸟首机关兽散了架,那只狗头机关兽也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四肢折断,显然也是承受不起那狗头射出时的反冲之力,无头的颈脖处只剩一个空洞,烟囱一样在朝外冒出青烟,看起来确实都是不可能再用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远处的树荫下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和周围这几个剑拔弩张的几人相比,这个懒腰简直是安逸随意到了极点。

小夏点了点头,淡淡反问:“难道胡香主还会是来和我商量怎么对付灭怒大师的么?”

今天他证实了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但却不能和其他人说。他不敢肯定别人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些,也不敢肯定别人发现了之后会怎么样想,会怎么样做,能肯定的只有照这样下去这树林是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至少在他们死光之前走不出去。

少帮主已经死了。死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株大树后,像屠夫案板上的狗一样,被一根树枝穿过了脖子钉死在了离地一尺的树身上。

“什么?”听到这句话,再看这看也看不清,满天飞舞宛如数十只穿花蝴蝶的身影,裴护法几乎要发疯。

“对啊。我都躲着你们了,为什么还要赶着过来送死呢?”第三个少女出现在了旁边,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只是一两句话间,这周围已经多出了几十个白衣少女,都是相同的模样,一样的俏丽无双,只是有的满脸不屑,有的清雅慵懒,有的轻嗔薄怒,有的俏皮可爱,谁都没注意她们是怎样多出来的,多得很自然,好像她们本来就一直在那里一样。

这大汉还是那样很憨厚的样子,很大声地说:“在下姓黄,云州来的。听说白帮主这里正要找人帮忙捉妖,朋友便介绍我来试试。今日在下便取个名字叫黄得胜,祝洛水帮旗开得胜!”

所谓除妖灭魔令,几大门派每年一度评出天下十州中最当诛杀的十大妖邪魔头,最为耀眼的十大正道轶事,雕刻在一面令牌的正反两面上,再送上龙虎山,请天下道门之首的张天师过目定夺之后,便称为除妖灭魔令,然后四处传告天下。

“你们两人是不是疯了?这时候还有心思内讧?”

“偷偷进去自然不难,但是我所要做之事说不定要一两天时间,而且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才好行事。你没听那曾家小姐说过么?这桩婚事乃是临山帮和曾老太爷府上临时定下的,那少帮主和曾家小姐根本都没见过面,我才需要借那曾家小姐的身份来个偷梁换柱。只要你去和那曾家小姐说通了,安排好那几个陪嫁过去的丫鬟,短时间之内绝不会被看穿。”

小夏哈哈一笑,又夹了一大块肥肉丢进嘴里,边吃边说:“那便好办了。既然这里戒备森严不好混进去,但现在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们何不趁早赶到临山帮?找出新人洞房来先藏进去,待得那新娘子拜过天地了,送入洞房了,新郎在外面喝酒之时再动手换人,不是更要轻松容易许多?反正新娘子一直盖着红披头,你身材也和曾家小姐差不多,他知道谁是谁?”

“对啊”唐轻笑又怔住了。

“这其实也是个很简单就能想通的问题,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一直想不到呢?”

唐轻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脸沮丧。

小夏挠挠头。听说唐家子弟都是心思阴沉,谋算周密之辈,但眼前这位少年好像有些不像,难道不是真的唐家子弟?

不过这无所谓,只要那五百两的银票是真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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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说的没错,临山帮总舵中的守卫比起曾老太爷府上轻松多了,甚至是几乎毫不设防。两人去偷了两套杂役的衣服,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给新人预备的洞房,趁着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时候藏了进去。

没让他们等上多久,拜完了堂的新娘就被送了进来。

一进门,这位曾家小姐就扯下了自己的红披头。烛火下可见她容貌也是颇为清秀俏丽,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只是虽然她双眼微红,显然是哭闹过一番,却丝毫没有楚楚可怜之态,而是口中不断地骂骂咧咧,言辞中不只涉及徐少帮主全家上下以及祖宗先人,居然连自家的也不放过。再多骂了两句,连前几天帮她治好‘疯病’的小夏也骂了进去,说这野道士草包一个,连几个家丁杂役都不是对手,枉自己还半夜去找他,打算以美色诱他带自己逃出去,真是活该拉去被浸粪坑,也不知道被浸死了没有。

好在这时候送她进来的人也已经走远了,躲在床后的小夏才咳嗽一声走了出来:“曾小姐,我来救你出去了。”

曾家小姐吓了一跳,看清是小夏之后一愣:“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一别之后,小姐音容笑貌便一直在在下眼前若隐若现。想起小姐正当青春年少之际,却不得不沦为家族权势买卖的牺牲品,着实让我心中难受,于是今日冒险悄悄潜伏进来,打算带小姐脱离这虎狼之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