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季节笑眯眯地看着毕小浪,毕小浪反倒没了勇气。最后是秦钥主动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下,让游戏得以继续。那瞬间,毕小浪迅速红起来的棱角分明的脸,在季节的瞳孔里定了格。像有个隐身的摄影师,在那瞬间按下了快门,焦距清晰地聚拢光线,在视网膜上凿出了痕迹。

第三把的时候,是季节和颜徊。毕小浪格外起劲地起哄着,可是季节却变得不好意思了。虽然平时和这两个男生不分性别地打闹已经成了习惯,可是,要真的和他们亲吻,却突然变成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季节想要耍赖地混过去,颜徊也笑着摆着手抵赖。不过毕小浪哪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两人,于是直叫着闹着,又习惯性地盘着长腿坐到了桌子上,装出副可爱的神情:“可恶!人家很期待呢!嗯!”

可是就在季节还在连连摆手企图蒙混的时候,时间突然像是定了格,眼前还是毕小浪装可爱的样子,而脸颊上却是嘴唇柔软的触感。男生锐利的气息骤然靠拢,让季节几乎失去平衡。被双手环过肩膀,有胡茬微微摩擦着脸。脖子上有来自男生校服的铜扣冰凉的触觉。

世界像是突然失去了光线。视网膜上突突地跳动着红色的亮点。

时间突然放慢二分之,四分之,八分之切摇晃成慢镜头,毕小浪看着眼前亲吻着的两人突然哈哈大笑,可是随着两人的亲吻持续,那笑声就慢慢变得断续,继而微弱,然后听不到声音,只剩下那个笑容的轮廓凝固在嘴角。

其实就连毕小浪自己也不明白,在那样个瞬间,在秋风从头顶上横扫过互相恋爱着的人的时候,在看到瞪大了眼睛满脸通红的季节和闭着眼睛睫毛微微发抖的颜徊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有那种情绪。

会有那种,类似将瓶叫做悲伤的颜料,打翻在另瓶叫做幸福的颜料里。混合着颜色,微微地发酵着。

那种情绪,是该叫做悲伤,还是叫做幸福呢?

还是说,幸福到,甚至微微感觉到悲伤了呢?

游戏在第四把结束。因为抽到的人是毕小浪和颜徊。无论两个女生怎么起哄,毕小浪就是不肯就范,张牙舞爪地挥着手说,不要啊:“两个大男人亲什么亲哪,少恶心啦。”

颜徊笑了笑,把牌丢回去,摊了摊手,说:“那就不玩啰。”

黄昏的时候起了比较大的风。每个人在风里都被吹得略微显得模糊。头发张牙舞爪飞来飞去。男生的白衬衣在风里被翻得哗啦哗啦响。

空气里微微地出现像是旧电影中那些发霉的斑点。

颜徊轻轻地哼着歌。季节躺在草地上,听得出还是那天晚上在教室里哼的那首歌曲。

奇怪的是毕小浪也会唱。两个男生哼出了若有若无的和声,在渐渐昏黄的天色里,听起来无限地温柔。是特有的,年轻的男孩子独有的磁性。带着治愈师魔法般的声音。

风声四下里出没,填满衬衣的缝隙。头顶的天空流云疾走。风把黄昏吹得无限漫长。

“铅灰色的大海,是我们的大海,连接着暗藏的世界。”

“那被唤做恋人的时间,嗯”,“封存在颗微小的星尘里,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嗯,那是什么呢?

季节曾经在书上看过句话,是说,我们曾经的爱情,有段定会失败,是我们单薄的青春里,定需要有这样段失败的感情,来教会我们更多的事情。

所以,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毕小浪,季节也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脑海中还是圣诞节前他幸福的样子。在他家里的时候,他从书架上抽出厚厚的沓彩色全铜版纸印刷的杂志。几乎都是他买的游戏攻略。在起这么久了,季节自然也知道毕小浪是个游戏狂人,这些杂志每出期他就必买,而且宝贝得像是银行存折样,几乎碰也不要别人碰。

季节看着他本本地从书架上抽出杂志,于是有点疑惑,“你要干吗?”

“卖掉呢,”拍了拍杂志上的灰尘,毕小浪回过头来,“这样装帧精美的书,似乎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然后用手比画了个胜利的表情,“哦也”。

“上帝。你想干什么?”

从凳子上跳下来,毕小浪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圣诞节快到了,我想买个戒指嗯,买个戒指送给秦钥,顺便也正式向她表白下哈。可是钱不太够啊,虽然已经从上个月开始存钱了,不过,似乎还差些呢。”

毕小浪挠着头发,看着季节,突然问:“你有东西要卖么?要么你也卖点借给我好啦。我定加利息还给你。”

眼前的毕小浪笑容是那么的温暖,看得季节有点微微地眼睛发红。很多复杂的情绪在心脏的各个角落出没。以前,季节从来没有觉得毕小浪会是对女孩子这么用心的个男生,印象里依然是那个在公车上口无遮拦的傻瓜样的讨厌鬼。

季节说:“那你向颜徊借啊,他应该有吧。”

毕小浪敲了敲她的头,说:“别傻啦。哪有为了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买戒指而去找另个男人的啊。”

季节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老说我是男人么?”

毕小浪低下头,眼睛对牢季节的脸,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语重心长地说:“季节,你不能因为自己的名字缩写是那个,而真的就以为自己有那个东西哦。”

季节差点背过气去。

眼前似乎还是那个抱着堆杂志在自己身后大笑的毕小浪,可是呢,两条浓浓的眉毛已经皱在了起。

已经快要十点了。井池也渐渐安静了下来。白天喧闹的街道在晚上恢复了宁静。

爬山虎在冬天已经全部枯萎了。剩下那些在夏天里蔓延了几乎整条街的藤蔓依然贴在墙壁上。像是干涸的脉络。干枯的叶子被风不断地吹下来。在街道上被风赶着朝前打着滚。

晚自习下课之后,季节乘车回家,顺道去颜徊家拿那本刚刚在晚自习的时候聊到的笠井步的画集恋字宴。结果刚跨进玄关换了鞋,颜徊的手机就响了,是毕小浪打来的。

颜徊接起电话就问他:“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你已经消失天了。”

电话里的声音嗡嗡得像得了重感冒样,也听不怎么清楚。

于是颜徊也没多说,就说“我来找你吧”,然后挂了电话。

拿了画集后季节和颜徊出了门,朝着井池街的冰冰乐走过去。

冬天的傍晚很冷。季节把帽子又往下拉了拉。

爬山虎的叶子在脚边打滚。路灯照出两人的影子。拉长。缩短。再拉长。

季节突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话。说人生就是个重复的圆,你定会重复曾经让你快乐的点,也定会重复曾经让你悲伤的点。永无止境。

毕小浪坐在家门口的石头凳子上,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腿朝前面伸着。看到颜徊和季节走过来,就抬了抬手,动了几下手指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颜徊突然觉得他很孤单。

三个人并排坐下,路灯萤绿色的光从头顶上洒下来。

“我今天”毕小浪吸了下鼻子,像是感冒了,“去了杭州呢。”

季节和颜徊都没有出声。只是陪着他起发呆地望着街对面的长满爬山虎的墙壁。灯光里有很多的飞蛾。鳞片随翅膀四下扩散。

是因为毕小浪知道她喜欢玩游戏r,所以答应帮她买r的周边玩具,她喜欢那个波利的抱枕他是知道的。可是在这里的活动时间却被他忘记了。后来去网上查到杭州今天还有最后站,于是早上就乘火车过去了。可是却忘记了她要的是红色,买了个绿色的回来。

脸上有微微冰凉的感觉,季节抬起头,似乎觉得下了雪。可是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天空中又没有雪花。

“她很生气,她说我点都不在乎她,她说我根本从来没认真地听过她说的话可是,我真的只是忘记了”

刻意控制得很平静的声音,却还是让人听得出有些哽咽。

风声在深夜的街道上空旷地回荡着。

颜徊站起来,走到路中央,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抬起头望着路灯。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回过头来,望着他说:“忘了吧我是说,你最好把这些忘了。”

毕小浪抬起头来,眼睛有点湿润的蓝色。他说:“你说,我怎么会是这么笨的个人呢?我很难过的是真的很难过的觉得胸腔里乱糟糟的团”

他刚说到动情的地方,就停住了,他带着脸惊讶无法相信的表情望着街的对面,颜徊和季节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就觉得这画面有点太震撼。

因为街对面,只猫扶着墙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