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絕望之極,我竟滴眼淚都無。

想起安洲城小洋樓裡,我饑寒交迫中受盡煎熬,冒出想回去的念頭。恰恰這時,司鴻宸開著他的霍希車出現了那時他是不忍不捨的。而這次,真的有所不同了吧?

不得不說,封叔的老謀深算思路慎密,十個靖帝都不如。司鴻宸前後遭袁放等人挾制,難以施展才華,確實需要封叔這樣的名士暗中相助。儘管封叔的手段毒辣,也害過司鴻宸,但是沒有他的幾次出手,司鴻宸連命都丟了,還談什麼宏偉大計?

“樓婉茹,你現在開始變得溫柔了。看來我這場仗打得值得,知道你對我好,我心裡有你。”

良久,他才鬆開他的擁抱,凝視我片刻,在我脣上落下溫柔的吻,接著輕輕地笑了起來,瞳孔明亮。

忽聽棒鑼鼓聲,眾人驚抬頭看過去,懿妃身鑲金茶黃羅綺綿袍,雍容華貴地坐在步輦上,在十數宮人侍衛的圍繞下,已經到了近前。

次日清晨司鴻宸又是早起,同樣的關照幾句,匆匆出門去了。

我心裡冷笑,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嗎?為了玉珠,我不得不這樣。

這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是白髮老頭封澤。

獵戶頭也不回地回答句,轉眼消失在茫茫叢林之間。

幾個人想動手,又似乎不敢,眼巴巴地望著那名侍女。侍女咬緊牙關,正想說什麼,忽聽得鞭炮聲又是陣齊鳴,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住了,說:“快點洗了,換好衣服。”

“個女的,說是中興大酒店領導。她聽說你已經走了,很惋惜的樣子,托我給你帶個口信,你回來就去找她。”

我心裡冷冷地笑了。無史料記載,樓家盛等人能得到金縷玉衣,它必定是屬於司鴻宸的。

如果項鏈在,我會毫不猶豫吞下粒玉珠,穿梭時空,回到破舊的老房子過年。馮大泉不是告訴過我,我有三次回去的機會嗎?

因為路上有積雪,司鴻宸的德國霍希車速度極慢,兩排士兵路奔跑護衛。

我暈暈昏昏地站在那口井旁,這時的我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

那個電話追過來了。馮大泉不滿的聲音,“韓小姐,為什麼不接電話?”

封逸謙直喊渴,封澤連忙去倒水。剛端了茶碗過來,封逸謙搖晃著個踉蹌,封澤眼疾手快扶了他把,才不至於跌倒在地上。

“怎麼?沒帶藥來?”封澤看封逸謙喝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不免關心道。

“心急,就忘記了。”

封逸謙猶豫著還是如實回答,“回到宮城就去見宜笑,沒想到不在。大概趕路急了點,不礙事。”

“敖的那個媳婦昨天來過這裡。”封澤嘆息道,“大概被趕出來了,可憐的女人。”

“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去哪兒了?”封逸謙驚喜交加,急問。

“具體去哪兒沒說。不過聽她的口吻,八成見小香去了。”

“我知道了!”封逸謙站穩連連道謝,“多謝老叔。”

“老叔是老了,別看身手還不錯,早晚進棺材。唉,越老越心軟,看不得你們這幫小孩子受苦。這事要是被老爺知道,罰就罰老叔我個人吧。”封澤搖了搖頭,背著手走了。

就這樣,封逸謙路快馬加鞭,等追上我的時候,已經到了玉帶河。

玉帶河綿延無際,像條白龍蜿蜒曲折,跟上次相比,河水顯得淺了很多,露出白牙似的河床。天際的浮雲盈著層金暈,大雁橫空飛過。隻漁船擱淺在河床上,上面棲息著幾隻水鳥,它們朝河面東張西望,等待著魚兒的果腹。

我迎著霞紅的天幕繼續走,等到聽到後面的馬蹄聲,自覺地往道邊譈贰?

“宜笑!”

我瞪大雙眼,封逸謙的人馬在視野中越來越大,像團火燒雲彌漫而來。轉眼之間,他已經來到我的面前,個滾鞍下馬,卻累得癱倒在地。

我連忙跑過去扶住他,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封逸謙如同散了架似地,靠在我身上,蒼白的臉龐在霞光下朦朧,卻興高采烈地對我說:“老叔告訴我你來過,我猜到你肯定去晏老頭那裡。”

接著,他斷斷續續地將去衛尉府找我,見到司鴻宸的經過告訴了我。

“你去衛尉府幹什麼?真蠢!”

聽他番敘說,我不禁沉下臉來,責備道:“要是敖告訴封叔,你又要遭罰。何況我已經離開衛尉府了,不,那裡應該叫中護軍府。”

我突然又有了莫名的哀傷,想起司鴻宸,連思緒都無法再動。清楚地記得,那個糾結的夜裡,他要我保證不跟封逸謙在起,原來他已意識到封逸謙會來找我。

這樣風塵僕僕的少年,我要趕他走嗎?

封逸謙並不清楚我在想什麼,他顯示出倔強的面,抬手撥去我額前的長髮,神情變得格外的溫和,“你如今離開敖了,我更有理由和你在起。宜笑,我很想你,讓我看看你。”

我側臉偏過,問:“你出來,封叔知道嗎?”

封逸謙還沉浸在喜悅之中,老實回答我道:“我是偷著跑出來的。對了,有樣東西給你看。”說完,從衣襟內掏出粗布包著的東西,打開來看,原來是兩顆玉珠。

這不是晏老頭雕刻的,後來差點扔進水池裡的那兩顆嗎?我以為封逸謙拿出來逗我開心,反在我心內添了把火,我近似凶狠地說道:“把它們收回去,別讓我看見!不然我扔到河裡去,讓你再也找不到它們!”

封逸謙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臉色愈加蒼白,嘴脣顫動著,“宜笑,你怎麼對我這樣?這玉珠是”

“回你的儷城去!”

我甩開他抓我的手,就在悱惻和悲哀之間,說出來的話卻比淬毒的針還刺人。

“封叔說不定正在往這邊趕來呢,你受罰我不管,別擋了我的好去處。你跟著我幹什麼?回去!”

封逸謙支起身,氣息短促,聲音還是柔軟,“宜笑,我知道你是怕我再次受罰,才說這些不通情理的話的。我已經不怕了,你何必再怕他呢?”

“怕他?說得真好笑,我韓宜笑雲遊天下,誰都管不著我!”我說得尖利,不再理會他,兀自繼續趕路。

“我跟你起走!”

封逸謙在後面才跟了幾步,我回轉身,凶狠得連眼珠子都要出來了,“你走不走?”

“不走!”封逸謙近乎孩子氣的強硬,繼續跟上。

“不走是吧?那好,我走下面!”

我已經被封逸謙纏得無計可施,心裡又糾結難熬,索性跳下玉帶河,沿著光禿禿的河床走。封逸謙只好滑下來,在後面不斷地喚著我的名字。

他的呼喚聲越來越弱,我卻越跑越快,趟過水面,想離他越遠,就算通往混沌的黑暗中也無所謂。

就在我越過淺水又上了河床,不知怎麼的回頭去看,發現封逸謙趴在那裡,上下不斷地喘息著,全身顫抖不已。

“宜笑,我難受”

輕細的聲音像捧散煙,剛自脣邊吐出,便消失在玉帶河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