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津的陷落就已经意味着清庭在直隶统治的瓦解,保定府的城防工事相对天津来说就差了很多,而且驻军也大都是佟大纲征召不久的新军,图海在这场战役中偷换了个概念,他把直隶军队中的精华全部放在天津卫,而那些老弱病残被他扔在保定凑数,把宝全压在了注上,所以当这场豪华大赌输了个精光之后,佟大纲就立即陷入了绝境。

“大帅”周培皱了皱眉头,忍不住上前步。

这波清军明显马力不济,在密集的火枪射击下半路上就几乎死伤怠尽,队伍最后的数十名骑兵心胆俱寒,迟迟疑疑的犹豫不前,尴尬的立在阵中不进不退,后阵的督战官大怒,挥手,排箭镞激射而至,将这数十名官兵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陈梦雷顾不上感动,气喘吁吁的趴在林风耳边,“主公大事不好!”他伸手递上张军报,小声道,“通州告急!”

周培公微笑着附和道,“不错,事已至此,只有倾尽全力拼死战,拿下图海这颗钉子,咱们南可下山东,西可与义军呼应,北可以攻略辽东,想打谁就打谁,子着目,全盘皆活!”

在林风的授意下,李光地的军政府在这个时候立即发布了条严厉的命令,在汉军的控制区内,所有的地主必须减租减息,同时各个豪门大户也必须配合政府设立皱棚,为流亡逃荒的饥民提供生存必须的食物,虽然这个政策严重触犯了地主们的利益,但在农民起义这个大背景下倒没有什么人敢起来抗议,基本上有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个措施所蕴涵的深意,如果说旦生命安全失去了保障的话,那么所有的财产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林风奇道,“怎么会没办法呢?四郎会不是在北方各省都有堂口么?不在北京举事有什么关系?您可以去山西可以去河南山东啊,现在鞑子的各个总督巡抚都乱了手脚,兄弟我这边树大招风,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这难道不比在北京的机会更好么?!”

施琅逊谢过后,林风立即命令亲兵带他去接管炮兵部队,转过眼朝右手边的李光地看去,在刚才和施琅说话的时候,李光地表现得很有修养,直悠悠然不慌不忙,林风抱拳赔罪道,“刚才安排施将军,倒让先生久候!”

从后来的情况来看,林风和他的部下对这事件的确太悲观了些,京师人民的反应比事先料想的要和善得多,在林风看来非常之粗暴野蛮的征兵手段落在人民眼中却出人意料的柔和,甚至还有那么点温馨的感觉。

“你现在带队兵去顺天府衙门,要那些衙役师爷书办协助,马上根据京城的户册抽取壮丁——独子不抽体弱者不抽家有老幼需赡养者不抽,先以万人为限,抽满即罢,出壮丁者每户赏银百两,从户部银库支取”

林风心中大惊,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随手递过杯茶水,“先喝水,慢慢说慢慢说,不要着急!!!”

周培公恍然,这几天他向林风手下的士兵探听过,隐隐约约知道个大概,本来对林风的兵法胆识倒还有几分钦佩,以为自己碰到了个智勇双全的大将,被这样的敌人俘虏也不算什么丑事,但这几天见他天到晚掉二郎当的却又有了点半信半疑,此刻见他亲口承认,那自然是确凿无疑了。当下还想向他讨教二,不料县衙那边忽然传来咚咚的鼓声,好像是有人在告状。

李清流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头强笑道,“要不要不林先生咱们起回福州请援?!”

根据目测判断,那些壮汉的身体素质绝对已经达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标准,这么长溜挑夫,个个肩头的青竹扁担压得凹弯,最起码也超过了百公斤,更离谱的是从他们的行动速度和面目表情来看,挑着这么沉重的担子居然还个个身形矫健神色轻松,林风实在无法想像,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在这个沿海省份凑集这么多高手齐挑担子。

“哦!还照原定计划办!”林风有点尴尬的捏了捏鼻子,“不过这个,这个晋卿你回去之后定要找个‘绝顶高手’起草文告,就说这些混蛋是图海的内应,这个用这个金银女色拉拢我们汉军的军官,企图腐蚀咱们这支‘纯洁’的队伍,当然这个卑鄙无耻的计划最后还是破产了,于是咱们今天就把他们抄家灭门,”林风翻了翻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仔细挑出几份,“这个事情你们衙门那边还真得多上点心思,务必要假戏真做让老百姓相信——诺,这几个段思文什么的军官和那些人起拉出去砍了,就说这些‘少数败类’受不了清军内应的诱惑而投降变节,成为不齿于人类的臭狗屎!”林风微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几天咱们大肆调查搜捕,抓了不少人,不杀几个充充场面还真说不过去!”

李光地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朝林风拱了拱手,微笑道,“主公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属下这就去办好这桩差事!”

“没什么吩咐了!”林风随意的挥手了挥手,“千万要记得,这次杀人是办的通敌大案——既不是惩办贪污腐败也不是整肃军纪,咱们汉军大部分人都纯洁无暇,只是少数败类心志不坚定罢了。”

第三节

在距离上次集体处决八旗贵族半年之后,汉军军政府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屠杀,这次的屠杀对象大多是京畿地区的汉族大地主家族——实际上真正在场接受惩罚的多是他们的家人,这些人作为社会上层人物,消息都极为灵通,在图海兵败自杀之后很多人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早已闻风潜逃,当然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他们的家眷自然缺乏这样的应急能力,于是很快就被陈梦雷率军逮捕。

对于林风个人来说,在这个时代混了这么久,唯的收获就是渐渐习惯蔑视生命,当初他签发处决八旗贵族妇孺命令的时候还曾进行了激烈痛苦的感情斗争,但这次显然进步了许多,在接到处决文书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的大笔挥,几百条无辜者的性命在“皇图霸业”面前根本没有任何发言权。

在熏人的血腥味和商人们的大力配合下,京畿地区的物价得到了抑制,对于这桩事情林风投入了巨大的精力,汉军的占领区虽然不算很大,但倒也有几个小小的产粮单位,比如保定府内的白洋淀湖区等等,这段事件李光地和商人们组织了几个大型骡马队在那带大量收购粮食回馈北京,同时商人们在商会的组织下很协调的有步骤的逐渐把囤积起来的布匹盐酱醋投入市场,时间慌乱的人心渐渐稳定下来,城墙保护之内的地方显得比较安定。

与城市里面截然不同的是,被抵挡在城墙外面的流民可谓水深火热,他们所处的悲惨境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根据李光地所主持的政府以及各地驻军的联合统计,现在流入直隶汉军统治区的难民已经达到了百七十万人左右——本来这个数字或许没有现在这么庞大,但前些日子图海的清军对汉军发动了“经济总体战”,恶意的开放关口,驱赶大批流民入境,致使这个数字大大增加。到了今天,汉军虽然在军事上取得了彻底胜利,但此刻却被这个巨大的包袱勒得喘不过气来。

直隶省加上北京顺天府辖区内的总人口也才不到八百万人,但现在却要额外负担百七十万张嘴巴。

对于林风以及他领导下的汉军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恐惧的事情了。虽然百七十万人口在纸片上只是轻飘飘的以个数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除了生命之外无所有的人们可以很轻松的推翻直隶所有的城墙。

之前这件事情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主要有两个原因,个是图海大军虎视眈眈,汉军在沉重的军事压力面前根本无暇顾忌这些“蚁民”,二个是因为气候——中国大陆夏季普遍高温,当时京畿以及直隶地区的植物生长都相当茂盛,在这个季节内,这些流民栖身野外,部分身体条件好的当了“麦客”,为京畿地区的地主和农民打短工,另外部分则依靠野外的树皮树叶野草以及观音土过活,同时也因为麦收的关系,各地的地主在汉军严厉的行政命令下开设了不少粥棚,这样使得这百多万人暂时苟延残喘在社会秩序之内。

但是随着天气的逐渐转寒,这样的表面上的平缓已经不复存在,在第场霜降之后京畿地区出现了大面积“路倒”,不久之后田野里的草根和树叶陆续枯死,许多流民夫妇开始“交换抚养”十岁以下的儿童,而跟随家人逃荒的老人们则开始有计划的绝食或者投河,待到直隶各地不堪负荷之后,这些流民居然全部朝北京城汇拢过来,而且在这个行动过程中他们还有组织的抢劫了几个村庄的地主。

汉军军政府已经是第三次扩大收尸队了——之前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林风把上次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太监们编组成了支收尸队,而就在这短短的个月之内,这千多太监已经无法收拢北京城外越来越多的尸体了。

北京城外滑稽的出现了个非常“繁荣”的市场,无数面色枯槁的人脑袋上插着草标,排着整整齐齐的序列,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接受等值的商品交换。

北京妓院得到了大批从业人员,发展迅速,而各大富户豪门则得到了大批价廉质优的新人来补充奴仆队伍。

与此相对应地,林风签发了紧急命令,与赵良栋起驻扎在山西大同的赵广元被紧急调往宣化,而宣化那支隶属王大海军团的三千人的军队则被命令星夜兼程火速归建,林风的中军被拆散开来,两千多火枪兵携带二十门火炮前往通州粮仓加强防御。而北京城防也大大加强,各种重型杀伤性武器以最快的速度被安放上城墙,顺天府衙役及其陈梦雷的警察部队注:上章中被遣散出军队的京城流氓则沿着北京各大城门层层设防设卡,阻截任何流民进入城墙之内。

与军事布置相对应的,李光地的政府也并没有闲着,在个月之内,政府颁发了数条“反奢侈”律令——命令对北京各大妓院增收沉重的“风月税”,各种高档茶肆酒楼被增收“酒水税”,古董珍玩字画交易被增收“国难税”;除此之外,整个京畿地区的米店和杂货铺得到了商会的严厉告诫——各种食物若高出汉军军政府公开价格两成以上者,商会将不再保证其生命安全。

这次整体上的危机为林风带来了两个好处,之前汉军大肆屠杀直隶通敌的大地主对他的政治形象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除了造成汉军统治下的地主阶级恐慌之外,不少京城富户也颇有微辞,但这场适时而来的流民风暴则完全抵消了这切,在这场危急全阶层生存的灾难面前,这些人抛开了切顾虑,没有任何保留的站在了林风这边,而王大海的城防军则得到了最直接的好处——在他加强防御的时候,这些大户人家纷纷发动家丁仆人修补工事,帮忙运输火炮弹药,甚至还有不少人家直接捐助金钱粮食讨好汉军军官。

第二个好处就是征兵运动得以顺利进行——其实兵源本来不会如此紧张,若是在平常的时候,城外有数十万人可以供汉军挑选,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林风也没有胆量胆敢在这些流民中征兵——谁也不敢保证把这些人之中的强壮者武装起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这次的征兵活动仅仅两天就完成了任务,万多出身城市贫民家庭的壮丁欢呼雀跃的加入了汉军队伍,之前批参军家庭在汉军政府中享受到的优良待遇实在是令人嫉妒,虽然这批军人在与图海的骑兵战中伤亡惨重,但在胜利的掩盖下这些死人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选择,实际上他们之中很多人老早就期盼林风发动第三次征兵了,因为京城已经被封锁了半年有余,他们早已失去了任何工作机会。

完成协同征兵任务的李光地面色沉重。这半年多极度紧张工作令他血脉贲张志得意满,但也同时严重的损害了他的健康,起初林风见到他的时候,李光地还是面色英俊倜傥不群,宛如翩翩浊世佳公子,但八个月之后的今天,他的面部皮肤已经变成了橙黄|色,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也深深的凹了下去,笃信理宗教诲曾经修养极好的他最近总是非常失态的大发脾气,让他和他大房夫人的关系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中。

“主公”李光地浅浅了行了个礼,未等林风回应便急急的从靴筒里抽出份札子,满脸痛苦的道,“主公,昨夜天寒,城外又死了九百多流民”

“不急不急”林风亦是面色焦黄,昨夜他也是夜未眠,伸手接过札子,他关切的看着李光地,“晋卿,你面色不好,要不要休息几天?!我叫培公和则震到你那边顶几天”

“主公毋需多虑,卑职尚未不惑,这副身骨尽可使得”李光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出去收尸的太监禀报说,昨天他们埋下去的死人今天又有不少被人挖了出来,现在城外的童子肉二十斤可以换到个大姑娘,而成|人的肉则需要三十斤”他脸色惨白得没有丝血色,强自抑制着感情,“咱们这边每日施舍的粥棚根本无济于事,身强体壮者或者可以抢到碗半碗,但那些老人小孩根本尝不到半分”

“是啊”林风垂下头,手上毫无意识的转动着书札,谓然叹道,“流民百万,岂是区区几个粥棚就可以糊过去的”

“还请还请主公下令通州”李光地小心翼翼的看着林风的表情,眼见他闻言神色大变,不由得双膝软,俯伏在地,颤声道,“主公大帅时下已经刻不容缓,请主公大发慈悲”

“晋卿!!”林风霍然站起,面上肌肉扭曲,万分痛苦的道,“你又来了难道你自己还真不知道么?!通州的粮食怎么可以动?——即算我拼着动用军粮,这么杯水车薪的撒下去,能对付得了这两百万张嘴巴么?!——粮食没了咱们怎么办?咱们的军队怎么半?咱们的军属怎么办?!”

“”

“就算现在把粮食赈济下去了,大伙吃过了个冬天,那明年开春怎么办?!这百多万人扶老携幼,家乡战乱不息回不得故乡,而我们京畿直隶没有多余的田地没有耕牛没有种子,若是再没有了军队,你说我们会怎样?!”

“可是可是”李光地抬起头来,颤声道,“难道就让这百万子民活活这么饿死?!”

“当然不是——即使我想这么干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林风阴沉着脸,“你以为他们会束手待毙么?我料到再这样下去,过不多久他们就会有人出来振臂高呼,然后大举攻城!”

“既然如此那,那主公有何良策!”李光地悚然惊,立即从悲天悯人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我这边已经想好了”眼见李光地身躯震,神色变得极为难看,林风急忙宽慰道,“晋卿不要多心——这件事情是我个人想出来的,之前培公则震还有大海他们都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何他们商量过!”他拍拍李光地的肩膀,微笑道,“晋卿忠心耿耿,是我肱股之臣,若是真要商量,那是决计不会避开你单独”

李光地急忙打断林风的话,深深躬,“主公言重了,属下心中绝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