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整个王府都沉浸在忙碌的喜悦中,为着即将到来的新年,四处皆见一片欢腾。

树上翠绿渐转枯黄,唯有那枫叶红蔓,火红了一院。

段韶华手上的动作一停,喉咙里有些干涩,“外面在吵什么?”

这一切,隐在灯笼下的小四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总之此事一出,谁不在身后议论,他穆青尘骄横了两年,终也有倒台的时候了。

黑沉沉的一块,光可鉴人。

这焉焉不明的一句话把段韶华一堵,这份调侃他真是承担不起。

裴靖转身看了他一眼,就这眨眼的功夫段韶华也对了他,但适才恼怒的表情已经全收。

段韶华侧过头去,那眼神比之刀铁更阴寒。

车马不停,一路顺畅,偶尔颠簸数下。

联想到靖王爷,段韶华眼里心里顿被蒙上一层雾霭,面上阴阴的。细究,竟多了分算计的味道。

两两沉默间,罪魁祸首靖王爷却一派悠闲,半响才向着穆青尘道:“夜深露重,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在雪宇楼也有客人兴致上来多赐赏银,段韶华如今听了也只是泛了一个咯噔,很快又平静下来。反之“赏”字已下,表示这里已没他的事了。

折腾了半天的清洗,现下就等着这一刻了。

笑意更盛,空气中开始结了冰渣。

环下四周,因为有他人在的缘故?

要说这段韶华在他们心里可是再有礼不过,这么多年来也没见他与谁发生过口角。可现在无端消失一夜不说,还带了这伤处回来,怎不让人心惊胆战。

“你还想继续疯!”裴靖所有的耐心都在这一刻磨灭,很想再挥上一掌,但看他狼狈不堪的半边脸到底是忍住了。

他同样大跨步的走了上去,双手迅速而凶猛的抓住段韶华的肩膀。耳边听得他的惊呼后依然不留情面,双手一提猛的就将他抗到了肩上。

……

静了一刻,上头说了句“起来”,但严总管依是不敢动,结结巴巴道:“奴才知罪。”

说起出府时日,段韶华不知比他清楚多少,立点了点头。

裴靖一应看去,接着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逼迫段韶华,看的他心惊肉跳。

许久,才缓声道:“既如此,你便回雪宇楼吧。”

骤然一句,实在叫段韶华错愕的瞪大眼,确定是没听错,口舌好似被捆住绑住,愣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无比想问裴靖此话是否为真,可是组织了半天的语言,还是没说得完全。

猛然一思,他如何能问,怎么敢问。若是一句话没顺上裴靖的意,那可不是要他主动反悔。

段韶华忙收了确认的心思,忙是跪了下来,“谢王爷大恩。”

他的欢喜可正是藏不住的,裴靖瞧着只略略一笑,随即道:“先别忙着谢本王。”

段韶华膝下一软,忙定目看他。

裴靖面目不清,不觉喜怒,辗转道:“当初就是在雪宇楼见的你,半年后你既要离开,本王也不能让你没着没落的。你身无长物,也唯有继续做个琴师。明天起你就去雪宇楼继续做你的琴师,只是到了晚上,你还要回来靖王府。”

此言过,段韶华可谓是喜忧参半。刚才裴靖一言,他只当靖王爷终于是对他失去了兴趣,还当大赦之日提早到来,不想原来是这般说法。

只是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能走出靖王府,不用成日里的呆在房中变着法的消磨辰光,最后等着晚上的陪宿。

能重回雪宇楼,再度以琴师的身份,这实在为大好事一件。

段韶华大兴着磕头谢恩,只叹这次可真是喜从天降。

大喜过望的同时,段韶华忽又有些担心,靖王爷此话可当真是认真的?

不会再变卦,更不会使些绊子来折磨他?

前一刻还满心欢喜,这会子又开始惴惴不安了。

从欣喜,到停顿,再到担忧和紧结,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未逃过裴靖的双眼。

他微抿两唇,已经坐直了身子,“怎么,你对本王的安排不满意。”

“不敢。”段韶华忙从那段纠结中逃脱出来,又是一拜,“王爷大恩,万不能忘。”

他俯首而拜,心内已是通彻。

该有的防备还有要有,但是能走出王府,哪怕只是一个白日,也比成日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王府里好。

况且有了这多出来的半年时光,以琴师的身份赚上些银两,日后就是要离开京城也有些保障。

如果他诚心认错,说不定还能得了宝丫头和二老的原谅,到时候一家人还是可以再聚。

这般的细一思量,段韶华心中的喜悦简直要溢了出来。等待中,好歹让他等来了希望。

心里头如打翻了蜜罐一般,段韶华细思着对未来的憧憬。只要脱离裴靖二字,前途好似就是一片光明。

本该如此,但他的喜不自胜却叫裴靖看着扎眼。

屋里的冰块够多,却驱不散那热气。

“你可高兴够了?”他缓缓而说,透了一丝不耐出。

段韶华这时才清醒过来,暗恼自己喜过了头,“王爷恕罪。”

能有什么好恕罪,裴靖逼视于他,“你在外头是琴师,回了王府,照样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欢喜刹那间撤去,段韶华知趣的低下头,不知又是如何想来,只是道:“自不能忘。”

“不忘就好。”他的回答似让裴靖满意,接着已是一手撑床站了起来。不知是小眯了一会还是段韶华的手劲起了作用。再站起来,已看是精神奕奕。

“只要你还在王府一日,那就是本王的人。”他笑道:“那就好好收拾着,到了晚上本王再派人来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