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死了……”他缓缓扭头望向了何殿英,心中暗想:“那他心里也就清静了。”

何殿英笑着摇了摇头:“那没意思,我还是想干我的老本行。”

忽然淡淡笑了一下,他有感而发的随口说道:“凤儿变漂亮了。”

凤儿答应一声,转身一边跑一边锐声大叫“张叔叔”。张兆祥连忙赶进客厅,一直走到余至瑶身边弯下了腰:“二爷?”

小老九在天津老老实实的开办公司,李振成规规矩矩的在北平经营赌场。他独自留在哈尔滨,有时陪着青山友美逛逛大街,有时找到叶夫根尼耍逗一顿。青山友美是个傻丫头,叶夫根尼是个傻小子,全没意思。

哑巴望着他的眼睛摇了头。

余至瑶心乱如麻,始终觉得这样不好——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杜芳卿,都不好。可是到底不好在哪里?他又说不清楚。

正当此时,一只手从后方拍上了他的肩膀。没等他回过头去,李振成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哥!”

傍晚时分,何殿英穿着衬衫长裤,意态悠然的走在松花江畔。凉风掠过水面习习而来,他手里拿着一只蛋卷冰激凌,冰激凌融化横溢,他一边转着圈的大舔特舔,一边在岸边长椅上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前方走过的一名日本艺伎,他饶有兴味的打量不休,觉得对方像个花花绿绿的小面人。

此话一出,旁人自然不能挽留局长。而余至瑶深觉疲惫,便也趁机提出告辞。一路欢声笑语的走出金公馆,守在外面的保镖早早为他打开车门。而他和金茂生手拉着手,又情深意切的说了许多动人的客气话,互相都敷衍的满足了,这才彻底分开。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卖薄荷糖的小男孩。与其这样彻底的被剥夺,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何殿英的快刀,斩了他的乱麻。

然后他转身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道:“把脚行给砸!”

何殿英恍然大悟的“哦”声:“就是他啊?”

弯腰将马鞭子深入水中浸泡片刻,他挺起胸膛,扬手猛然甩出声脆响。未等旁人战栗完毕,为首大汉惨呼声,却是鞭梢已然卷下身上条皮肉。马鞭子划着弧线闪而过,变成毒辣火舌,在大汉周身舔来噬去。宋逸臣的脸上很快溅满血子,热汗浸透单薄小褂,显出周身清晰起伏的肌肉线条。

余至瑶暗暗心算了一番:“八岁还是九岁来着?过完年,应该是九岁了吧!”

凤儿婉转拔尖的哼唧了一声,在余至瑶的后背上扭成一股糖:“那我就不嫁别人,只嫁叔叔!”

“亲嘴而已,至于让你鼻血横流吗?”他一边喂粥,一边数落:“要是哪天我一高兴把你干了,你是不是要当场死给我看?”

说到这里,他虚虚一拍右侧大腿:“眼看着我这腿也快好了,再过几天差不多就能出院。您瞧瞧我这个人,能为您能干点什么?干什么都成,不要钱,给口饭吃就行。”

余至瑶没有回答,单是弯腰把她扯开,拉着她的小手继续向前走去。

何殿英骂余至瑶是个疯子,其实自己也快要发疯——太可气了,太可恨了,那么好的一个胖宝儿,这个疯子说掐就掐死了!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胖宝儿了!

余至瑶不耐烦的转向前方,同时扔开了他的手:“这怎么又学起林黛玉了?不许哭!”

大清早上,杜芳卿伺候他穿衣梳头,他就抓住机会说道:“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有口无心。”

余至瑶接着说道:“小薄荷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你让下面那帮家伙打起精神,谁敢抢土,直接开枪。”

余至瑶手中一家俱乐部一家饭店,对于烟土的需求都很大。李凤池不接他的生意,别人知道其中利害,也都不接。他走投无路,又不愿向何殿英低头,因为内心忧愁,所以失眠症越发严重了。

有钱,他是何老板;没钱,他是小薄荷。钱是万能的,钱更好。如果没了钱,卖糖的小子就更巴结不上余二爷了!

盆塘的大小尺寸,正好可以容纳两人,是预备着夫妇同浴的。何殿英伸腿进入水中,眼见余至瑶沉闷的刀枪不入,便恨得弯腰撩水泼向对方:“他妈的说话!”

余朝政在世之时,没有帮派敢对余家揩油,余至瑶不能容许余家在自己的手里走下坡路,所以他须得快马加鞭,立刻将先前的规模恢复起来。

昨晚太冲动了,他现在几乎要把肠子悔青——怎么就干起了霸王硬上弓的事情?难道除了用强之外,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二爷啊……”何殿英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抚过他那紧皱的眉头:“你说,当初我为什么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余至瑶穿着浅灰色的厚呢大衣,腰间服服帖帖的扎了腰带。双手托着那一大束红白相间的玫瑰百合,他先是低头浅浅一嗅花瓣,随即仰起头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小薄荷,我买了花。”

他不是死心眼的人,一切都好说,一切都能商量,只是别涉及到钱。谁敢断他的财路,他就刨谁的祖坟。

姑娘怯生生的略一犹豫,见何殿英不发话,便静静退了下去。这回房内没了闲杂人等,余至瑶站在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何殿英:“八十块钱一车烟土,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阴燃着的雪茄头粘在了掌心皮肉上,刺鼻的异味弥漫开来。何殿英站起了身,伸手在余至瑶肩膀上一拍:“给你一点教训,做人不要忘本。”

10

余至瑶转向何殿英,惊讶的反问了一句:“我近视眼?”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不想吗?”

余至瑶一言不发,在床下躺了一夜。凌晨时分,何殿英下床瞧他,就见他从头到脚全被棉被包裹了,像一只长长的大茧,挺在地上一动不动,倒是睡的很熟。

余至瑶迟疑着答道:“夜里猝死,大概是脑充血。”

余至瑶移开目光,对着地面上的凌乱浴巾答道:“我自己写。”

余朝政自从上个月中风过后,现在就是个卧床不起的状态了。

何殿英放下勺子,这回拿起了余至瑶面前的刀叉。切下一块牛排蘸了酱汁,他继续喂给余至瑶。

眼看着余至瑶面无表情的咀嚼吞咽,他忽然愉快起来。一墙之隔便是外人,所以他压低声音说道:“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余至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是难以言喻的复杂。

何殿英放下刀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