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至瑶说道:“把这帮小子送去纱厂,等到年后开了工,就让他们从学徒干起。”

原来这香川次郎奉了上头军部的命令,要在北平大栅栏一带开设赌场,明为赌场,暗里则是特务机构,所得收入,也可充当活动经费。香川次郎本人对于赌场生意一窍不通,想要随便找个本地人物帮忙,又没有合适的可靠人选。思来想去的盘桓一番,他顺藤摸瓜,却是看中了何殿英这个人。

余至瑶忽然笑了,感觉当下这种气氛,倒是难得的温暖静谧:“打一辈子光棍啊?”

他心里也是乱——似乎不该再来招惹杜芳卿,这兔崽子连毒药都敢摆弄,可见不是盏省油的灯。然而除了这兔崽子,他再无其它相好。

何殿英猛然起身向后转:“老三?”

杜芳卿拿着信封呆站在院内,心中把余公馆的上下老小掂量一遍,就觉没有一个是细致体贴的,全都粗手粗脚。而余至瑶伤到这般田地,怎能禁得住那帮家伙们搬弄?

弯腰钻进车门坐下,他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头疼。

风驰电掣的上了马路,他心知码头这里遭了偷袭,就算再有徒弟补充上来,也是无法扳回局面。码头既是如此,赌场那边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何殿英决定还是回家,先避过这一夜的刀光剑影,缓过气来再说其它。

咳血似的,他从喉咙中挤出微弱声音:“我走。”

秦八爷叹息声:“何老板,恕句得罪的话,几船货,是可卸可不卸,自己完全没意见。可现在夹在您和余二爷之间,卸也得罪人,不卸也得罪人。您心里难不难?那余二爷都找上的门来,何老板不让卸,余二爷力逼着卸,还他负切责任,要是不卸,他就另派人过来——怎么办?只好卸啊!”

余至瑶含笑头:“是他。”

到里,他回手用马鞭子指那排汉子:“帮王八蛋黑之后就藏在路边,专盯着咱们饭店里的客人,只要是见着落单的,那就必定要抢!现在不知道他们头上还有没有老板,要是有,那找他们老板去;要是没有,就几个混账货色,打死算!”

何殿英一听这话,立刻安心,语气也轻松起来:“是不是个梳两条长辫子的小丫头,长得挺俏?”

余至瑶微笑点头:“耀华学校很大,里面的学生自然不少。叔叔的大哥在外国读了个双博士回来;如果凤儿肯用功念书,叔叔将来也会送你出洋留学。”

何殿英侧身躺在冷硬的地面上,笑着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忽然疑惑的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一股子血腥气。

此言一出,凤儿也一本正经的作了补充:“叔叔,爸爸会开汽车,还会打枪,打得可准啦!天津卫有大山吗?爸爸最会进山打野鸡了!”随即她转向宋逸臣:“是吧?爸爸?”

犹犹豫豫的回过头去,他发现凤儿正光着屁股在池子里游泳。

他要惩罚余至瑶,他想用烟头烫余至瑶,用刀子扎余至瑶,可是余至瑶已经瑟缩到了墙角,看着也是可怜兮兮。气急败坏的在客厅内转了一圈,他“咣”的一脚,把茶几踢翻了。

杜芳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憋了回去。

余至瑶在家里歇斯底里,害的杜芳卿挨了几顿臭骂,哑巴挨了几顿好打,马维元摸不清头脑,吓得也是不敢登门。

王连山连连点头,随即又道:“张兆祥已经投案自首去了,怕是得在牢里蹲上三年。”

有这个心就够了,他俩之间的问题越来越不能细究。不计较,就是过命的亲人兄弟;计较了,又全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呸”的一声吐出烟蒂,他抬手揽住孙五的肩膀,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李凤池的马车,什么时候还来?”

当时余至瑶正在玉清池三楼的包厢里泡澡。家里的浴缸再好也是窄小,放不下他,所以他宁愿出来洗澡。玉清池号称“华北第一池”,三楼的单间盆塘总能容得下他,伸胳膊伸腿的坐进热水里,他闭着眼睛往池壁上一靠,默不作声的能泡许久。

单有一家群英武术社是不够的。人不怕多,人越多,他的生意越大。

这时他已经烧的遍体滚热,如同火炭,喉咙里肿的“满”了,连口水都咽不下。头脸倒是有些恢复,可扭伤的右脚脚踝却又皮肉透亮,成了馒头。

余至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小薄荷,你明明没醉,发什么酒疯?”

心安理得的回到车内,余至瑶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现在对小薄荷也要讲究礼数了。

大年二十九那天,他没露面,让身边的小白代表自己前往余公馆,送了三千多块钱的礼。小白原来是学说相声的,脾气好嘴也甜,很适合做个使者。小白乖乖的去了,又乖乖的空手回了来。何殿英问他:“余家都有谁?”

青年领命而走,顾占海看他满怀心事,便也识相告辞。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外走去。

含着眼泪缓了片刻,他终于透过了这一口气。低头看着余至瑶的侧影,他轻声的抱怨:“我又不跑,你何必像要杀人似的这么欺负我?再来一次,我可要死在你手里了。”

何殿英把目光又移回了舞台:“很清楚嘛,怎么会看不清?”

洗漱过后下了楼,他坐在餐厅里拿起晨报。哑巴将一杯咖啡端到他面前,转身又去用碟子盛方糖。余至瑶眯着眼睛抬起头,目光越过报纸边缘,直刺哑巴的背影。

何殿英不敢惊动他,自己笑着摇头。

把茶杯交还给了仆人,他对着余至瑶又说了一句:“哇,弟弟,真高。”

他好像是不安而且羞愧了,声音越压越低:“我的笔迹,和他一样。”

何殿英又道:“你要等你家大爷回来,那我没意见。总之你什么时候用得上我,说句话就成。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帮你!”

凤儿终于是忍无可忍,“哇”的喷出哭声以及口水:“叔叔,我要死了!”

余至瑶低头一瞧,就见一线细细的血流蜿蜒爬下凤儿的小腿,已然染红了白色的长筒袜子。

余至瑶知道女人每个月身上都是要来月事的,可是怎样处理,却是全然不知。他把凤儿撵进卫生间里,让她暂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