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杜芳卿抬起手来揽住了他的脖子,姿势是更进一步的亲热了。

日本姑娘含情脉脉的用东北话答道:“没笑啥。”

黯然神伤的叹了一声,他慢慢走回房内,同时想道:“可惜,我是没有资格了。”

余至瑶从胸前摸出怀表看清时间,然后答道:“你早点休息吧,凌晨带几个人过去接我。”

然而当真到家之后,他踩下刹车,对着窗外情景睁大了眼睛。

何殿英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弯腰拥抱了余至瑶。手臂狠狠勒紧,他的气息滚热的喷上对方耳根。

何殿英挑眉毛:“他要负切责任?”

在他的印象中,余至瑶的宗旨直是“人不犯、不犯人”。但是现在,宗旨显然是已经有所变化。何殿英忽然有恐慌——他从小就在街面上混,眼就能看透人心。个人是否可怕,并不在于个子高低,力量大小。何殿英自己够狠,所以格外知道狠人的厉害。

地下室内空气郁闷温暖,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余至瑶有些不敢呼吸,屏着气息低声答出个字:“好。”

何殿英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又拉开茶几下方的小抽屉,从里面掏出一盒雪茄:“给你预备的,真正的古巴货。”

凤儿晃着两条小腿,把下巴搭在余至瑶的肩膀上:“我才不出洋呢,我舍不得叔叔。”

余至瑶依旧是沉默。

一把扯下余至瑶拥在身前的棉被,他湿漉漉的蹭了满手鲜血。余至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下半张脸一片狼藉。

凤儿立刻就怕了,犹犹豫豫的想要溜下地去,小手却是垂下来,暗暗攥住了余至瑶的一根手指。余至瑶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不由得微笑起来,感觉宋家父女营造出的这一场鸡飞狗跳,也很有意思。

余至瑶蹲在池边,一手扯过光溜溜的凤儿,一手拿着打了香皂的毛巾,从头到脚给她狠搓了一遍。凤儿的头发洗净梳顺了,竟然是长到腰际,换上一身崭新的鲜艳裤褂,她水灵灵香喷喷,像只刚刚化成|人形的小水妖。

余至瑶捂着肚子向后退却,脸上神情却是平和,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何殿英气极了恨透了,追着他连踢带打,同时气喘吁吁的骂道:“他妈的虎毒还不食子,那是你亲生的儿子啊,我一眼没看住,就被你掐死了!你个疯子,你不想要,可以给我,掐死他干什么?他妈的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好几个月,今天被你活活弄死——你个疯子,操|你娘的,你个疯子!”

说到这里,他侧过脸来,握住了杜芳卿的一只手:“看你闷得一副可怜相,其实完全不必,伤天害理的又不是你。”

等他过了这股子疯劲,问题便又摆在了眼前——活生生的骨肉,在女人肚子里一天大似一天,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王连山低头笑了:“二爷,不用,我们现在不缺钱用。”

糊涂着来吧!何殿英仿佛忽然想通了: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一清二白?

依旧是点头:“好。”

何殿英提前摸清了他的行踪,这时就脱了衣服围了浴巾,不分青红皂白的往里硬闯。包厢外面守着哑巴,哑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伸手一抓他的胳膊,哪知道他那身上打了香皂,滑不留手。眼看着他像条鱼似的钻了进去,哑巴略一犹豫,就没再拦。

18

杜芳卿捏着一条手帕,坐在床前拭泪,因为一颗心总悬着,所以早上无心梳洗,一张脸苍白的没有血色。哑巴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汤药进门,他连忙起身去接;哑巴腾出了手,便是走到床边,力大无穷的把余至瑶扶了起来。

说完这话,他忽然迈出一步,一脚踹上了余至瑶的腹部。余至瑶向后撞上墙壁,随即神情痛苦的弯腰跪了下去。

何殿英今日起了个早,支使仆人把家中收拾得窗明几净。兴高采烈的站在楼上窗前,他不时的向外张望,等待着余至瑶的到来。

余至瑶与王连山的合影,登载了第二天的各家报纸上。何殿英本来没有读报的习惯,可是在得知余至瑶上了报之后,他立刻命人出来买回一份,然后盯着那张报上照片看了半天。

余至瑶没能通过电话找到何殿英,只好亲自出马,在一家妓院里堵住了对方。

余至瑶直接摇了头:“不行。”

余至瑶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翘起嘴角微微一笑。

何殿英伸长了脖子,盯着戏台问道:“二爷,他漂亮吧?”

毫无预兆的,他轻声开了口:“十二姨娘是苏州人,一时还走不得。你看她怎么样?”

何殿英突发奇想,做出回击:“是个人就得说话。你要是嫌我烦,你可以去和那个谁——对,哑巴,你那个哑巴,你和他睡,准保安静。”

余至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对待这位大哥——大哥没欺负过他,可也没救过他。大哥不算坏,只是性格是一种冷冷清清的热情,换言之,就是不讲感情。

余至瑶低下头,盯着自己那道纵切胸腹的长长伤疤:“快了,上个月就上了船。”

余至瑶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回答。这么多年的交情,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用说了。

余至瑶这时已然累得双腿打颤。扶着楼梯扶手暂停了脚步,他笑着问道:“今天怎么没睡懒觉?”

凤儿蹙着眉毛低下了头,小脸白白净净的,瘦得只有巴掌大。

余至瑶见了这副情形,忽然怀疑是宋逸臣虐待了她。提起一口气继续向下走去,他这回停到了凤儿的面前,弯腰问道:“凤儿,他打你了?”

凤儿抬眼望向了他,两道秀气的眉毛垂成八字,仿佛忧愁的快要落泪:“叔叔,我生病了。”

余至瑶一愣,随即就抬手摸了她的额头:“病?”

凤儿泫然欲泣的压低了声音:“叔叔,我身上长了个瘤子。”

余至瑶立刻紧张起来:“瘤子?长到哪里了?”

凤儿一指自己的小胸脯:“这儿。”

余至瑶伸手就去解了她的衣扣,又把手从贴身的卫生衣下面伸了进去。指尖抵住下身一摸,皮肉下面果然有个滚圆梆硬的瘤子。他控制着力气轻轻一按,结果凤儿马上就疼得叫出了声。

抽出手来站直身体,余至瑶正色说道:“别怕,叔叔这就带你到医院去。”

余至瑶穿上一件厚呢短大衣,然后一手领起凤儿,一手攥着皮手套,拖着两条腿就往外走。匆匆忙忙的坐进车内,他一边指挥汽车夫开往医院,一边把凤儿抱到大腿上低声安慰:“不怕不怕,就算真是个瘤子,也没什么的。在皮肤上切个小口子一挤,瘤子就出来了。”

凤儿听了他这番良言,吓的简直快要落泪。而余至瑶自己一回味,也感觉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怀里抱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凤儿,他忽然生出怜爱,感觉对方像个带着灵性的小动物。

汽车停到医院门口,余至瑶一手拉着凤儿,挣命似的往诊室走,一边走,一边感觉自己应该请位私人医生了。

千辛万苦的在医生面前坐了下来,他气喘吁吁的讲述了凤儿的症状,话刚说到一半,医生就忍不住似的,忽然笑出了声音。

三分钟后,余至瑶依旧领着凤儿,两人臊眉耷眼的回家去了。

这回坐到汽车里,两人都是半路无话。凤儿凭空觉出了害臊,仿佛自己做出了羞人的事情。而余至瑶也很尴尬——他没想到小姑娘发育起来,起初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及至快到家门了,他思前想后的,才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记着医生的话,别乱碰它。”

凤儿满脸通红,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凤儿在家里没个姐妹,到了学校,身边同学又都比她幼小。她有心事也无人说,有疑惑也无人问。幸而瘤子长在那里,并不作怪,故而她羞了几天,也就重新平静下来。

48、两相系

在这一年的五月,何殿英租下一幢俄式公馆,喜迁新居。

公馆是座气派俨然的二层老房子,有嵌着彩色玻璃的大落地窗。何殿英一点一点恢复起了先前的生活,又买下一辆雪佛兰小汽车,终日开着四处交际。

乔迁之后的第一个周末,他在家里大请客,先有佳肴,后有赌局,安排的非常周全。开席之时宾客济济,中国人日本人白俄人欢聚一堂,其中有一位傻头傻脑的混血少爷,大名叫做叶夫根尼,因为背影酷似余至瑶,所以格外受到何殿英的宠爱。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所到宾客皆有来头。何殿英忙着寒暄敷衍,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才腾出工夫专门坐到叶夫根尼身边,笑嘻嘻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