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感慨了一下,这位三皇子堪称百折不挠的典范,从十六岁领差事以来连连受挫,却坚持不懈,这股韧劲比之三国时的刘备都厉害,光这一下就可以秒了五皇子司徒易。开仓放粮,斩杀奸商,颇有气魄,有点当初曹操棒杀蹇图的意思。观他行事,不拘一格,不是迂腐之人,能正能奇,颇得兵法之妙,若是为君当是社稷之福啊。

皇帝一笑之下便用朱笔批示,旁边等待的读卷官看了便知晓,这卷子便是新科状元郎的了。所有名次已经确定,考官拆开弥封,那状元的卷子上正写着——“四川成都江源”!

少女一听青年的声音更是不放心,“怎的喝了这许多。”她连忙让跟来的丫鬟芙蕖取出食盒中的晚膳汤食,自己亲盛了一晚鸡汤,递了过去,劝道:“哥哥,先喝碗汤吧。”

靖朝没有废止察举和征辟,再加上识字读书的人总共也没有多少,每科会试只录一百人。这一百人也不是都能通过殿试,这殿试上只录最前面的六十人,除了头三名是为三鼎甲,赐进士及第,余下五十七人都赐进士出身。就算这一百人不是每人都能成为进士,能登上会试大榜无疑也是振奋人心的消息,五月二十日一大早,榜的贡院门口就已经聚满了看榜的人群。

贾代善这一昏倒,他的两个儿子贾赦贾政也就顾不得守着不省人事的贾珠了,连忙到梨香院去探看,谁知刚一进院子就和一同到来的史氏邢氏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向坚朗的老爷子竟然不成了。刚才太医用了针,一碗参汤灌下去唤醒了贾代善,可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怕是就快不行了。

“也好。”江源倒是无所谓,他无意探听青年的身份,也绝对会小心谨慎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的,他们萍水相逢,而后相忘于江湖,这就最好。

他醒过来,娘说了什么……

江源声音铿锵有力,缓缓念出最后两句,“瑞雪方显梅风骨,凌寒独占最高枝。”

叙过路上行程,有说了自己策论的大意,服侍着老师用过晚膳,少年才回到自己房中。虽然已经半年没人住了,但房间显然经常都被打扫,依然很干净,少年只稍作整理,收拾了衣物,就躺回了床上,感觉半年以来的舟车劳顿都散去了,只余下了回家之后的温馨之感。无论是看门的张老汉,经常帮他打扫房间给他做衣服做鞋子的张大娘,还是老师沈安文,都像是他的家人一般关心照顾着他。至于那所谓的血缘亲戚……少年咬了咬牙,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司徒晟理解速度相当之快,立刻点头表示明白。“不是说还有两事吗?”

“得了百姓之心,还要得到忠臣良将之心。得其心必须善于纳谏,广开言路,需做到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很多人之所以知道唐太宗就是因为这段话了,当年他立了魏征这么个牌坊,让人夸明君夸了一辈子,不管能不能做到,这是相当有用的一句口号,只要喊出去,绝对能招揽到人。

“最后一事话糙理不糙,就是……”江源目光森冷,“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大皇子之所以能与太子抗衡靠的就是知兵,若主公可以获得一部分军队,那么胜算大增。”这才是图穷匕首见呢,这一招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玄武门事变还是靖难成功,靠的不是民心,不是正统,他娘的靠的就是老子手里有兵!只要有兵就有一战之力,就还有翻身之时,所以这一条是重中之重。“此三点便是我的明心之策。”

司徒晟亲自斟满茶杯放在江源面前,少年也没有放肆,既然主从已定,还是不要僭越的好,所以也提壶给司徒晟倒满茶杯敬献于前。

“第二策,名为釜底抽薪。”阳谋完了,开始上阴谋,少年缓缓道来,“四位皇子意图夺嫡,每日里奉迎圣上,但在臣来看这四人各有弱点,只要各个击破使其失了圣心,便不足为虑。”

“太子一方,太子本身便是弱点。”

此话一出,司徒晟点了点头。首辅冯鳌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架不住有一个相当不省心的太子,太子完全不听他的劝解还总是闹出点儿事来,就算冯鳌有通天彻地只能也没办法,更何况冯鳌不是神仙。

江源翻出四只茶杯,倒扣在桌子上,指着第一只茶杯说道:“太子地位稳固是因为未失德于天下,若太子犯错为众臣所知,其余三位皇子必然连成一党,将其拖下,所以太子不足为虑,乃是第一个出局之人。”第一只茶杯被推走。

“四皇子背后是世族,看似力量强大,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朝扶植勋贵便是为了压下世族,高皇帝旧事今上不可能遗忘。这位四皇子本就是皇上留给太子的磨刀石!太子一旦露出破绽,四皇子必定将其拉下来,那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这磨刀石竟然将主人心爱的刀都磨断了,又怎么会有好下场?我观之,圣上自身便放不过这位四皇子,不用殿下出手,他早失圣心而不自知,必是第二个出局者。”第二只茶杯又被推走。

“五皇子才名远播,可华而不实。臣说过,他一触即败,进而衰颓。所以欲要取之,必先予之。不做不错,做了才会出错。可寻机会令五皇子做一差事,五皇子不是有担当之人,一旦做错必作掩饰,然而越掩饰越会出更大的错,这般错上加错一旦为圣上所知,这位五皇子必定当庭狡辩死不认账,却不知如此更失圣心,到时候五皇子便不足为虑了。”第三只茶杯推走……

江源指了指最后一只茶杯,“这位大皇子最是麻烦。太子倒下,大皇子便占了正统,我朝以军功为上,文臣都以佩戴刀剑为美,大皇子占据知兵的名头不是那么容易推倒的。勋贵们虽然小辫子一堆,但偏偏有圣上护着,殿下上次查库银案,天下皆知为四王所为,但圣上却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没伤其分毫。圣上之意是为了以其制衡世家,但如此下来必然成尾大不掉之势,不过现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能够越过世家去寻大皇子的麻烦。这位大皇子本身又没有什么罪过,好大喜功嚣张跋扈说是错处就是错处,说不是也就不是,所以才说他最不好对付。”

好大喜功就算错处,那汉武帝、乾隆皇帝都可以被千刀万剐了……千秋历史好大喜功都算错处的皇帝就一个隋炀帝,还是他自己作死作出来的,否则打高丽失败的皇帝多了,哪里差他一个?我国统治者在征讨高丽的战争中唯一取得大规模绝对性胜利的就一个满清,其他无论汉武帝、隋炀帝、唐太宗都被那边寒冷的天气弄得虎头蛇尾……

“那怎么办?”司徒晟问道。这句话也是当权者最喜欢问的问题,“如之奈何”啊。

“要想击败大皇子必须让他自己犯错,否则殿下圣宠不如大皇子,母族不如大皇子,正统不如大皇子,难以翻身啊。”江源目光闪亮,“对付大皇子须得双管齐下,第一便是要施以欲擒故纵之计。主公可读过《春秋》《左传》?”见司徒晟点头,便说道:“郑伯克段于鄢。”

郑伯就是郑庄公,段就是他弟弟叔段。郑庄公当了国君以后他老妈武姜很不服气,因为武姜喜欢小儿子叔段,想让小儿子当国君,于是她就策划想实施政变。武姜先是逼郑庄公把军事重镇划出来给叔段做封地。群臣都不同意,可郑庄公却给了叔段。叔段开始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群臣又开始反对,郑庄公却说还得等等。不久,叔段又占据了郑国的两个城镇,臣子们忍无可忍了,郑庄公还说不用管他。结果不久之后时机成熟,郑庄公谎称要去洛阳朝见周天子,武姜以为郑庄公离开了郑国,就给叔段送信让他攻打郑国都城夺取王位,结果叔段才出兵没多久就被早有准备的郑庄公包了饺子,打得全军覆没。叔段四处逃窜,先是逃到了鄢,结果郑庄公也攻打鄢,最后他只得逃到了共国,再也没能回到郑国。

这个故事很好理解,计策也很容易,简单来说就是“惯着他”。示敌以弱,暂时退缩,让大皇子麻痹大意,使他得意忘形露出破绽。

“第二,要在大皇子的阵营制造矛盾,增添其与党羽之间的摩擦,最好能使之反目成仇。具体的方法臣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只待以后慢慢实施。”最后一个茶杯被推走,第二策釜底抽薪也完成了。

前两策万分精彩,这也让司徒晟期待起这第三策,不知江源能想出什么主意。

“第三策,叫做招贤纳士。”

这一策听得司徒晟一怔,“江先生,前面不是已经提过虚心纳谏了吗?”

江源说道:“虚心纳谏只能招纳人才,可不能断绝其他人招纳人才,臣这招贤纳士之策可以彼消我长。”

司徒晟理解了一下彼消我长的意思,难道江先生要去挖墙脚?

江源可不擅长挖墙脚,他说道:“殿下定是知晓工部左侍郎方越进献耧车翻车之事。”

此事司徒晟自然知晓,他还知道这耧车翻车都是江源的主意,方越不过是得了图纸照做罢了。

“未敢禀报殿下,臣之老师沈先生虽是学贯儒法,但臣年少时对墨家格物之术也有所涉猎。”儒家法家甚至道家是好盆友,有事好商量,可墨家可是死敌中的死敌,现如今不少大学问家都是绝对不许门下看墨家的书的,不过司徒晟倒是不介意。他本身有没有具体的门派,哪个好用就用哪个,墨家学了就学了,好用就行。

“臣闲时无聊,研究出一新的印刷之法,可称之为活字印刷法。可解约时间用料,快速制版印书。如用此法,印制书籍所耗时间金钱都有下降,必能使书价下降,此法可惠及天下读书之人,又能使贫困学子有钱读书明理,殿下握有此法便能尽收天下读书人之心。此消彼长,读书之人多了,世家和勋贵那些文人便不是必须的了,科举之时必然寒士上榜更多。世家勋贵为了阻止此事,必然会扰乱印书,到时候便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必然使得其势力大减。”

难得穿越一把,不弄出个活字印刷什么的,岂不是白当穿越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