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等等。”元央摆手,将晚膳第二次推迟了。

元央越细想,心头的疑团越滚越大。念及此,她的胸口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发闷。

元央的目光在对方身上沉默地停了会。平日里这活都是昨日来寻她的那个丫鬟所做,如今换了个人,元央心里又想起了此时,难免有些别扭。踟蹰了会,她还是忍不住斟酌着开了口:“之前那负责我饮食起居的丫鬟……”

“初芷姑娘见多识广,能认出这迷腥草,倒让在下有些诧异了。”水天零略一颔首,算是应了炎初芷的猜测,随之开了口,话语平静,“这迷腥草,本就不多见,加上喜寒嗜阴,也只有在北边长着几株,南边的人,不认识也是常理。何况迷腥草数量稀少,一般只生于滩涂之处,又不是什么有益的东西,纵是北方人,也不常得见。”

“初芷小姐,需要我帮忙通知小央姑娘你来了吗?”一旁的丫鬟见炎初芷站在门外已有片刻,忍不住问道。

藤桔并不认识元央,闻言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便很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元央,声音有些尖利地讥讽道:“我道她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原来是个瘸子。连路都走不稳,怎么,还想出头?莫要磕到了自己才是。”

“没有联系阿零姑娘为何会问?我看你是故意避开罢?”柳奕一脸的怀疑。

水天零见状,心下了然,出口道:“小哥但说无妨。”

元央点头,顿了会,又道:“那……一路小心。”

炎天烨听到男子复述的请求,眉头不由皱起来,沉了声音道:“这件事性质严重。有人想害我嫡系之人,怎能轻饶?又惹恼家族灵兽,置家族利益不顾,我身为族长,让我撒手,怎么可能?”

炎初寒没料到对方突然转了话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眉头微微皱了皱:“什么?”

铺了半榻的青丝,又随着主人的起身落回背后,微微晃了晃,像是撩动人的心弦,却留下香气淡淡萦绕不灭,滑过鼻尖。

好不容易说了完,抬头瞥见阿零并不应答,只抿着唇望着她。那目光深如许,望得元央心里一惊,不知怎的就平白多了些心虚,好像自己说错了话。

见状,元央脸色一变,整个人如炮弹般朝两人冲去。

元央只觉头顶气势滔滔,那些射箭人的灵力显然也不算太弱。还未等她躲避身形,便有“砰砰砰”的连续声音传来。元央极快地瞥了一眼,便见白影腾挪迅疾,竟比那箭还要快,在未近身前就撞落在地了。

“有甚好瞧的,还不快睡。”

夏行闻言,状若开怀地朗笑一声,随即鞠躬拜谢道:“那便先谢过长老吉言了。”言罢,转身离了开,往里走去。

元央的目光缓缓往上移去,轻飘飘地落在水天零地面容之上。只见床上黑袍女子和衣而卧,仰面躺着,呼吸清浅几不可闻。眉间不寻常地匿了一丝倦意。那双幽邃黑眸此时难得阖了。月色微亮里,将那冷然轮廓都染得柔和了许多。在挺直的鼻梁下,则是浅淡唇色盈盈,如幽幽昙花在夜里静立盛开,有花香浮在空气里,撩动人的心弦,像极了诱人采撷的隐秘邀请。

然而水天零到底还是反手握住了元央,一扯一退,将元央整个人自洞穴里拉了出来。

突然出现的,正是小泽。

“阿零……你方才是在笑吗?”

水天零方要趁机拉起元央,只是人至半路,还未上岸,周旁的藤蔓突然暴起,瞬间就又将元央的手臂和腰都给全部包裹了住。一声闷哼自元央口中传来。下一刻,比先前还要大上百倍的力道拉扯而来。水天零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就松开了手。

元央闻言,眼底神色忽然一动:“夏行,我方才与阿零在路上遇到一个老人,口口声声要寻她闺女,你可知这情况?”

“该道歉的是你们。”元央眼底蕴了怒意,在三人身上极快地打量过,讥讽道,“生了一副人的皮囊,怎么,还要教你们怎么做人?”

“不用担心,我和阿零会自己注意的。”元央见如今连炎初芷都被暗算,愈发觉得事情棘手,皱着眉道,“只是家族灵兽那里的事只能由初芷姑娘自己多打听了,毕竟这属于你们家族隐秘,我们两人不方便插手询问。”

“嗯。”元央点头应了,随水天零往小巷尽头走去。她心里好奇,惦记着小兽,不时回头望一眼。果然,那头小兽一直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

水天零垂眸去望元央,心里忽然叹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那副画面。

炎初芷的呼吸有些急。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此时更是白了些。她出门后便拐入炎初寒的院子,一步不停地朝她房间走去。

元央听完夏行的话,心里也不由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去望身旁的阿零:“阿零,你怎么看?”

一旁的老板娘显然也被夏行容貌所惑,怔了怔后连声夸道,倒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公子穿起这件当真好看得紧,紫色显气质,这布料质地也衬公子。被你这么一穿,出门怕是就有姑娘赶着要投怀送抱了。”

元央摊了摊手:“你若说不清,我也只能暂时保这人一命了。”

“谁要护他?”元央反问一句,扫过正拍着灰尘爬起来的男子,随即又抬眼道,“明明是姑娘你一语不发地就胡乱冲上来。若非我反应快,岂不是被你一掌拍飞不成?”

元央闻言,嗔怪地瞥了水天零一眼,不紧不慢道:“阿零也太不解风情了些。这种东西,哪有白讨的道理?”说着,似想到了什么,元央突然顿住脚步。

炎初芷见状,朝两人感激地笑了笑,再次一口气饮干了酒杯。脸上绯红酒意又重了重。她身子本就不好,平日滴酒不沾,如今短时间内饮了三杯,对她而言已经有些多了。

水天零的目光落在炎初芷身上,言简意赅地应道:“将人从毒沼救出后,我们本打算直接把人送回朱雀家族。怎料半路突然遇到了牛幺群,结果被逼入了南火石林。后前往温泉处,便遇到了千纹花蛇,似乎冲着令姐而来,差些藏于蛇腹中。”

轿中。

炎二娘自厨房吩咐完回来后,并未回去炎初寒的房间,而是拐到了隔壁炎初芷的院落。

“会。”简短的字句从水天零唇间毫不犹豫地吐露,“即便朱雀家族如何用灵药拖着,没有意外的话,她活不过十年。”

元央笑着跨进门去,口中道:“不敢当,碰巧而已。唤我小央就好。这位是我朋友,阿零。”说着,元央指了指身旁沉默不语的水天零,话语顿了顿,才道,“我们就过来看看冰渣子……你姐姐醒了没。”

女子说话间,炎天烨已经到了门口,跨进门去,礼貌地率先出声道:“在下朱雀家族族长,得蒙两位救下我朱雀家族族人,实在感激不尽。”

“退下。”极轻的声音直接传入小泽的耳中。小泽不解地望了一眼水天零,却还是依言不甘心地走到了水天零的身后。

“……如果当真是如此,那么就能肯定了。对了阿零,契约者若要远距离操控凶兽,可有要求?”元央说着便抬起头,正撞进一双漆黑幽眸中,神色微微一怔。

“还好。”埋头清理伤口的水天零随口应了,直到伤口处已经看不到脏污的东西,才将手覆了上去,帮元央疗伤。

触手温暖。那张面靥在视线里一点点放大,目光深邃令人无法看透。而那眉目渐渐清晰,令人在恍惚间觉得无比熟悉,一眼望去如罂粟般让人沉迷。只是眨眼间,再看时,又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模样,被水晕开来,在涟漪里一层又一层荡漾。而手上力道坚定有力,不过一拉间,元央只觉往下沉的身体就受到力道牵引,被拉的往前倾去,落入赶来的阿零怀里,而对方的手也跟着环过自己腰间。

元央见状便觉对方有些动摇,直起身子站了起来,继续鼓动道:“毒沼那里可脏的很,你都呆了四天了,洗一洗也是好的。毕竟离送你回去还有一段路程。”

在沧雪大陆,除了一些居住区域外,很多地方并不安全,尤其是禁地周围,因散发出的戾气极容易聚集一些其他凶物。这些凶物,虽没有凶兽那般强大,却也颇容易造成一些麻烦。此时突然出现的牛夭就是其中一种。

“芷儿,你觉得怎么样?”

水天零抬眼凝视着那个方向,目光浮动,缓缓道:“有骨丑被杀死了。”顿了顿,似是怕元央不明白,又补充道,“骨丑喜群居,很是护同类,且特别记仇。但凡有死去的,临死前都会发出方才那种叫声,意在让同伴为它报仇。”

“这个是……”元央指着那不停在结界里撞来撞去的东西问道。

女子并未应话,只是忽然道:“你来毒沼,陷身险境,便是为了引我现身?”

当她的背影渐渐消失,身后的结界处忽然凭空如水波般晃荡起来,乍一眼瞧去,那身形便如一道颀长影子轻巧地穿梭而过。

“你刘爷爷在屋子里呢,自己进去罢,我这里还要替芳姨打把柴刀,她等会就要过来取了。”

“水天祭司,不要赶我……”元央的眉间显露出苦痛模样,不安地动了动,“为什么会这样……父王,母妃……”

元央只觉肩头一阵剧痛,额头冷汗“唰”地流下来。若非她的体质经神殿的涅槃池浸泡后有异于常人,怕是早就被撞穿一个窟窿来。纵是这般,她的肩头也顿时鲜血入注。眼看这青蛇一个头已经钻入自己肩头,元央心里一惊,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青蛇的尾巴,猛地往外一扯作势欲甩。

作者有话要说:水天祭司真是……冷淡得好贴心!!!

白日,水天零在月老庙扑了个空,探听到庙中许多和尚也都是新来的,便知怕是有关联的都被撤了走。院中原先的阴冷气息也褪了干净,连湖壁上的藤蔓都没了。离开月老庙后,水天零想了想,还是决定赶去渊麓一趟。她知道那里住着焚鸟,它的血对灵者的灵力恢复十分有效,只是药性也烈得很,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她轻易不愿用这个法子。是小文的死,让水天零下了这个决定。如今朱雀山庄情势复杂,元央又有伤在身,终归难免危险。尤其是那个炎席……水天零心里存了个警。她其实并没有将情况全部告诉元央。小文的尸体的确没了,但事实上她了解到的是小文刺杀藤桔失败后被交由到炎席手里,对方冷眼看着藤桔打了个半死后就被他吩咐丢去喂了他的凶兽鬼火狸。

像炎席这样冷血到没有丝毫顾忌的人,最是难对付。

这些,她心里不愿让元央知晓。有时候真相残忍,隐瞒才是唯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