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这般思忖下,至后半夜,元央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水天零闻言,垂眸思忖片刻,方缓声道:“初芷姑娘这个问题,我在认出迷腥草的时也想到了,奇怪以对方的血腥手段,这样作为,实在是有些费事不讨好。”顿了顿,她抬眼,目光深邃地落在炎初芷身上,意有所指道,“后来我想到了另两种可能。一种是放鱼腥草的,与杀你姐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而这玩意牵连出来的信息,才是对方要告诉我们的。而另一种……”

丫鬟却也不多加理会,兀自朝地上女子走去。她蹲□,去抱安静躺着的小婕,身子跟着摇晃几下,堪堪才站了稳。她看起来颇为瘦弱,细胳膊细腿的,此时身上的衣衫上也都是斑驳的血渍和污痕。元央下意识跨前一步,想要帮忙,脚步却踟蹰了一下,最后在对方坚定的目光里还是停了下来,只是在背后目送着那个瘦弱背影远去。

“我不挪,你待怎样?”说着,藤桔的脚又加重了几分气力,踩得地上女子一声闷哼,唇角流出更多的血来。

夏行有些局促,却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是翠香楼的芍药姑娘。”

水天零目光似有深意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扉,片刻后才回头向小伙子道了谢。念及时间仓促,水天零并未在此耽搁,而是快步朝城南行去。

水天零轻轻颔首,目光凝视着元央,转了一圈,重复道:“莫要再惹事。”

炎天烨听了男子的话,眼底神色有些踟蹰。片刻后,才沉吟道:“话虽如此,但我如何能放心再让初寒犯险?且初芷身子不好,更不宜过度劳累。”

炎初寒闻言,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果然,那药还在碗里冒着隐隐白汽。水天零的眉眼便隐在这一片带着苦涩药香的雾气里,宛如虚幻一般,不可触碰,望得元央一时有些怔神。

水天零垂下眸,目光扫过元央的身子,眉头皱了皱,似有不悦。顿了片刻,才返身去柜子里取出包扎药物。

眼看虎鹫的利爪已经摁到小乙的肩膀,低头就要撕开身下脆弱的血肉之躯。就在一刹那,原本还虚弱靠在墙边的炎初寒突然暴起,不知何时掌心藏了匕首,又快又狠地对着虎鹫的眼睛扎去,浑不顾一个不测自己也就喂了凶兽。虎鹫没有防备到炎初寒,身子还在前扑,正迎上同样扑过来的炎初寒。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它已经来不及后退,也顾不得再去对付地上昏迷过去的小乙,头一侧,血盆大口便张了开来,朝着炎初寒细弱手臂咬去,似是想要连带着匕首咬断。

元央一个翻身,脸上神色已是变了。黑暗里,她的瞳孔边缘一亮,再往院落墙头来箭处扫去时,果然看见立着几个同样身着黑色劲装的人影,隐在树荫处,身形都瞧不分明,若非入了内院,怕是根本没办法发现。她只隐隐能见到每个人手里都执着一把弓箭,此时正拉弓搭箭,准备又朝自己射来。

话还未落,已经紧紧闭起双眼,掩下了眸底惊慌。

听到夏行的声音,僧人才抬起了眼。夏行惯于察言观色,见对方眼底神色暗暗一凝,视线极快地扫过自己,随即才缓声道:“想必这位公子心中已有所属。这签文妙义,实乃上上之道。”

元央心里不由暗恼自己怎的竟做了这般荒唐的梦,料想许是因了白日月老庙后院树下渡气一幕的误会所致。她急切地想要将令人害羞的奇怪念头抛开去。然而越是这般,那画面越发逼到自己眼前。明明以往觉得阿零身上冷香不过淡淡,此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缘故,竟似黏在自己身上一般,沾染得满塌都是。连她的视线都无法从对方线条流畅的薄唇上移开。梦中情景逼真,那温度丝毫不褪,。元央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唇。此刻那里滚烫得很。心底有无端声音想要冲破囚牢,呐喊着,似在渴求什么。元央脸上越红,一时竟有些恍恍惚惚,不知身处真实与梦境。

约莫过了片刻,甬道很快到了尽头,之前一闪而过的白光也微微亮起来。元央见阿零迈出洞穴,直起身子,踏到了地,却反常地没有走开,身子挡在洞口,自己并不能看到眼前景象。她有些奇怪,伸手轻轻去推,示意对方给自己腾出一个位置来。这般窝在低矮的洞穴里,时间虽不长,腰肢可已是酸软得很了。

“来!”

“没有么?”水天零平静地重复了一句。

水天零的手甫一松开,元央整个人就往湖里飞快落去。痛楚漫遍全身,元央的神志都随之有些模糊起来。然而她知情况危急,一时也顾不得多想,趁着之前水天零争取的松懈间,勉强凝神静气,在堪堪落到湖面的刹那,一把乌黑古剑出现,剑刃一转,贴着元央的身体砍去。与此同时,她的背部落在剑上一阻,避免了摔入湖水的境地。

夏行点点头,不一会就拐上一条小径,带着两人朝前走去。

“是,少爷。”之前说话的小厮低头应了,重新退到了男子身后。

“这倒还不能确定,毕竟也有可能是想办法拿到的。但总归是一条线索。”炎初芷解释道,“不过对方既然对我下手,想必是得知我在查他们暗杀姐姐的事了。”

“它想去哪,你又拦不住。何必理会?”

顿了顿,元央伸手去挽水天零的手臂,眉眼舒展开来,露出轻松笑意:“既然都买了,就先戴着好啦。挺好看的。”

“吱呀——”

在市井之地呆得多了,加上夏行为人聪明,自有一份敏感的直觉。他见这里光影黯淡,毫无人气,与前院的香火热闹一比,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疹人,一点都不像寺庙该有的庄严肃穆。再抬头看之前瞥见的吊兰,细察之下才发现也有些与众不同。那叶脉竟是淡淡红色,仿佛流动的是鲜血一般。他蹙了蹙眉,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行。正踟蹰间,忽然听到细碎言语落下,惊得他下意识往院角一株也不知是什么种类的树后一躲。暗中庆幸这树枝叶繁茂,足以遮挡自己身子。

“那就这件罢。”夏行说着,目光投向元央。

这停顿当头,之前的黑衣女子已经掠到了三人身前,随之停了下来,显然也有些惊讶元央为何突然不带人跑了。

话音一落,男子身子一僵,抬头瞥见女子目光,身子一缩,朝身旁元央惊慌道:“姑娘千万要救我!这人……这人是个疯子。”

“行,我要了。”元央笑着将小贩手里另一块红绳编制好的灵犀石拿了过来。心情看起来极好的她,也不还价,掏钱付了,才拉着水天零的衣袖离开了小摊。

元央自己这些年时常风餐露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修习间隙自己打些野味饱腹,几乎能辨别出哪些动物的肉味鲜美多汁,哪些动物的肉味难以下咽,同时练出了一手烧烤的本事。但更多的时候,粗茶淡饭,了了果腹是常有的事。毕竟在外历练不比王殿,元央也习惯了好一顿坏一顿,并不计较,依旧乐呵呵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当然,今日吃上一顿盛宴,倒也极为尽兴,不知不觉一壶酒都下了元央的肚,她的目光也因酒意有些迷离开来。反观炎初芷,因为身体原因那三杯饮完之后不再碰酒,脸上的酒意倒微微散了些。

话至一半,水天零的目光已经睨了过来。随即便见她抬手将杯里的酒饮了尽。这动作让元央没有出口的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只觉阿零那一眼依旧带着对方才轿中意外的怨怼之意,识趣地没有再说。

在元央顾着往外瞧的当头,水天零则颇有些头疼地望着脚边空无一物处,嘴唇微动。在那里,一头白色小兽隐蔽地包裹在结界里,神色也有些兴奋,眼巴巴地瞅着水天零,似在恳求些什么。

炎初寒从水杯前抬起头,重新躺了回去,面色依旧如常的冷淡:“不去了,我想休息。”

水天零望着元央脸上的神色,不动神色道:“这些事你阻止不了,不理会就成了。”

“咦,有人在?”

方才说话的年轻女子闻言停了话头转过身望向门口,身上普普通通的一件青色宽袍,只在衣襟处绣了些简单的花样,质地虽不差,却也谈不上特别好。倒是女子眉眼难得的干净磊落,一双眼睛澄净如水,一眼望去平白让人就添些好感。虽青丝有些凌乱的落拓模样,却能瞧得出几分骨子里自然而然的骄傲来。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听到自己说话,眉眼略微弯了弯,大方地开口应道:“原来是族长亲自来了。得闻一见,不胜荣幸。”

攻击失败。虎鹫凶狠的目光朝水天零扫过来,突然一个跃身朝她这里扑来。同时身上翅膀“唰”地展开,也是黄黑纹路,皮毛油滑,覆盖着下面健壮的肌理。

“那即是说,对方应该离不了太远。就算是四大家族的,也是过来了这边。”元央也不迟疑,出口道,“既如此,我们得快些送炎初寒回去,免得耽搁太久,又给人下手的机会。”

元央并不失望,反而颇有兴致地打量了阿零一圈:“阿零真是嘴硬。其实就算放任我的伤势,这些也并不会致死。此刻却为我疗伤,自然是关心了。”

就在花斑蛇试图挣脱间,水天零的身子一动,整个人已经往水面冲去。而抓着蛇尾的力道如千钧之势不可阻挡,硬生生也将花斑蛇拽离了水面,随即举重若轻地往一侧崖壁一甩。

“原来这就是南火石林。”元央低声喃喃了句,随即来了兴致,抬头望向炎初寒,破有些兴奋道,“听说这里地火浓郁,常年温暖干燥,还有一处温泉,对身体极有好处。不如……”

元央当然没把握结出牢固的结界来对抗这少说也有数百头牛夭的撞击,万一扛不住可是被践踏到躲都躲不开。也许阿零能,但是她方才才把话说明白,自己怎么折腾是自己的事,并不让自己依靠她。更何况还没听说谁能挡得了发情的牛夭呢,除非比它们跑得快,否则后果就是踩成一滩肉泥。所以当今之计也只有――逃为上策罢。

“是,族长。”

“极有可能。我们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