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初寒触及炎初芷的目光,反而偏开了视线,不去看她,声音冷淡依旧,那视线却有些闪烁不明:“我已经没事了。”

春日的太阳并不刺眼,落在身上也带了几许暖意。元央只觉身子僵硬如石,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昨日迟钝的痛意便翻倍地涌上身体,引得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睫毛纤长浓密,衬着底下那双深邃幽眸,那唇角停留在身前,似乎只要微微一个倾身,就能掠取。鼻间香气愈浓,简直像是蚀骨不散的毒药,一寸寸侵蚀进来。元央的手下意识攥紧了底下床褥,身子往后仰了仰。背后冷汗涔涔,与体内的灼烫融在一处,浑身都难耐得紧。

那凶兽,元央也并不陌生,黑黄相间,身躯健壮,正是前天晚上在小巷处遇上的虎鹫。

院中静谧无声,看起来再是正常不过。元央却不敢放松警惕,小心地匿着身形,往炎初寒的闺房走去。只是才到内院,便见脚下几具尸体横陈。她心头一惊,尚来不及辨认对方面容,耳后便是一阵凉。

话落,已经率先躺□去。

僧人接过,也不抬头,只低着眉眼细细扫了一圈:“这签甚好。可是求那姻缘?”

时间停顿,再也察觉不到痕迹。只愿这一刻永存。

洞太窄,无法转身,因此水天零并看不到身后元央闪烁的视线。她只是动作略一停顿,到底还是没有再抽出手,似是明白元央所想。甚至将右手微微往后探了探,看起来像是为了方便元央拉着,自己则缓缓往前挪去。

指尖光芒在碰触到枝蔓时转瞬间盛如万丈,自两人头顶铺洒开来,星星点点,沾在藤蔓的枝叶上。水天零的左手忽然又极快地变换了三个动作,单手结了法印,随即轻轻一弹,那铺陈开来的巨大藤蔓织网竟在两人头顶一颤,发出“簌簌”的响声,似受到巨大阻力般,竟无法再往下压一分。

话音一落,元央脑子“嗡”的一声,这回彻彻底底闹了个大红脸。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探出,抓在了元央的另一只手手腕上,止住了元央下落的趋势。

水天零说着,神色有些沉吟。这正是她惯用给小泽的结界,对施展的要求极高,所以即便是像元央这样的灵者都无法看透。这里竟然有人用这种复杂的结界,连水天零有些惊讶。而且看这结界笼罩的面积,对方灵力想来是深厚难测。怕是整个沧雪大陆,都找不出几个来。没想到竟会在这月老庙遇上。

元央有些惊讶,还未开口询问,顺着阿零的视线已经看到了身前一个脚步有些趔趄模样的老人家正走到两人身前不远处,拉住了一个年轻男子。耳边传来对方浑浊的唤声:“公子,公子你可有看到我家闺女?”

炎初芷见对方这么快就猜出了敌人的手段,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随即点头应了水天零的猜想:“的确。我这里进出的人太多,怕是顾虑到被发现身份,才选了灵兽那里动手。平日里灵兽被养在一个颇为隐秘的地方,可以说是朱雀家族的禁地,因此也没有派人守卫。实不相瞒,家族灵兽尚处幼年期,性子骄傲,轻易不让人接近。而要进入禁地,则需要一样东西才行。”说到这,炎初芷抬起头来,直视向床榻前的两人,一字一顿道,“朱雀家族嫡系的血。”

这边元央还想问些什么,水天零已经将视线投到了不远处。元央似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跟着望向还未离去的小兽。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嘀咕,目光幽邃:“方才见你好像有些不开心,哪里敢丢王女的东西。”

“是,初芷小姐。”男子抱拳应了,随即便退了出去。

事情便发生在分别之后。

“她既是朱雀家族的,你不如回去打听一下就是了。”水天零建议道。

“你怕什么?”元央神色颇不以为意。

也难怪大家这般惊讶。灵者地位高,多数都十分讲究身份,就算是有矛盾一般也很少当街动手。毕竟在朱雀城闹事,也需掂量下实力,否则以朱雀家族的影响,就算是灵者也讨不了好去。

“真不错。”元央饶有兴致地微微摇晃着手里的灵犀石。

待直起身来,炎初芷偏头望向身后的侍女小乙,吩咐道:“倒酒。”

言罢,炎初芷执起身前的酒杯,毫不犹豫地连喝了两杯酒,苍白的脸颊在酒意里微微染了红。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阿零是看好冰渣子妹妹了。”元央边说边点头,忽然似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听方才冰渣子妹妹的话,看来这朱雀家族果然有鬼。这对冰渣子下手的,也应当是族人不差了。”

炎初寒低头喝水的动作微微一顿,也不做声,又若无其事般喝了完,才低低应了声:“嗯。”

水天零的视线对上了元央的眼睛,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不同与常人的契约者。

如今这骨魂丹被自己服下,虽然药效微弱,但于她而言,意义却并不这样简单。炎初芷知道,这颗骨魂丹,是姐姐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毒沼是什么样的地方,炎初芷自然熟悉得很。且不谈里面凶兽可怖强大,光是那脏污之地,以姐姐喜净的性子,要忍受怕已经是极为难耐了。如今却为了自己去闯毒沼,念及此,炎初芷一颗心酸酸涩涩的,竟一时不知是何复杂心情。

炎天烨在听到护卫话语时已经从书案前站起身大步朝外跨来,连声音也大了许多:“当真?太好了!”言罢,似松了一大口气,转头望向门口的炎家老五,笑起来,“五弟,快,同我一道。”

不过一顿间,那头虎鹫已经退后半步,随即猛地挥动利爪,朝身前无形的结界抓去。与此同时,虎鹫额头上的符文突然亮起来,一时竟灼眼得很。

“契约是需要以自己气血为纽带,若是自身实力不够,就算结成了也活不长。而像刚才单方扯断契约的后果更是直接伤到根基,修为再难寸进,寿命更是大大缩短。你觉得划算?”

元央闻言嘻嘻一笑,任由阿零改而抓住了她的右肩,那里在花斑蛇最后一下的猛力抽打下,也早已骨裂。元央却只是玩笑应道:“阿零可是关心我?”

元央勉强压下晕眩,趁机抬手就将炎初寒往水面一送,抛了出去。

听到元央的话,水天零才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她目光扫过周围,忽道:“这里是哪里?”

元央终于确定了事情有些不寻常,有危机感自心头浮起,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脚尖一点便跟着跃上了水天零站立的那棵树。

“爹,初芷醒了。”门外的声音略显低沉,正是炎天烨的大儿子炎昀。

远处的水天零望着这一幕,神色忽然动了动。

“听说炎初寒是来找什么骨丑,到底是什么东西?”元央有些不解。

“你……”元央回过神来,怔怔地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情。但不过转念间,又觉得自己之前的期待太过可笑。

说起这个炎初寒,性子和她名字倒是极为匹配,便是一个寒字,且足以将人冻到不能说话的地步。别人说半天,她也不见得会搭理一句。这也是元晟当初之所以坚持退婚的原因。谁愿意整天被自己妻子冷落?何况像元晟这样喜热闹的性子,更是受不了对方始终如一的沉默。

元央赶到村口时,不过片刻。刘刀子正蹲在地上鼓足了劲拉风箱,头顶忽然有清脆声音落在耳边:“刘叔叔。”

做完这一切,水天零才垂眸落在元央的脖颈处。那里的伤口虽愈合了,却还泛着淡淡的青紫之色。水天零抿了抿唇,偏头望向心满意足地趴在地上打着饱嗝的小泽。

元央房间的屋檐上,一个人迎风而立,身上黑袍几乎要融入浓墨的夜色当中,只有一头银丝鲜明地随风飘散在身后。而那双碧色眼眸,正俯瞰着在隐秘里逐渐靠近的东西。肩上的白色小兽则目光明亮地望穿这春夜,有显而易见的兴奋浮上来。

“孩子他娘,小央好像醒了!”

落在地上的元央口里发出一声闷哼,整张脸都因疼痛皱在了一起,只觉浑身骨架摔得都快散开来。余光里,那巨蟒终于轰然落下,倒在了崖边,没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