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的手方触到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叶片,只觉指尖滑腻粘滞,感觉有些奇异。她食指与拇指一碰,便想掐下一片来察看。

夏行笑了笑:“不过是求个心里慰藉罢了。求佛这种事,不就一句信其有不信则无嘛。那些姑娘本就年轻,对姻缘这事当然希冀颇深。有了情人的,则求姻缘长长久久,就算暂时没有情人的,也想求段好姻缘。何况也不算太贵,一盏姻缘灯不过九十九文,取个天长地久之意。朱雀城百姓生活富庶,倒也不在乎这些小钱。”

水天零回过头来,淡道:“万一惹到了它,怕才是真的吓到。”

“让两位姑娘进来罢。”不一会,炎初芷的声音虚弱地从房间里传来。

水天零一直目送着虎鹫离开,这才收回了视线,望向元央,淡道:“不要打草惊蛇,让它去,我暗中留了些记号。”

元央点头应了,目光忽然落在身旁女子垂着的手上,随即眼睛一亮。

炎初芷目光一凝,转过头去,望向男子,略一颔首:“继续说。”

“那,半个月前,你可有做过什么?毕竟朱雀家族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要你的命。”

水天零听到元央的问话,抿着唇一时没有应答。就在元央已经转过头去的时候,耳边才落了身旁女子的轻声话语:“你自己高兴就好,无需顾虑。”

“姑娘,那个女人又追上来了!”

元央的身子在女子脚即将触及衣袂时忽然又是一转,手里拎着的男子也跟着随意一甩。女子的脚擦着男子衣衫而过。只听男子口中发出一声“诶,小心小心小心”,人还来不及站稳,女子手里的匕首已经再次狠狠刺来。

元央本来就是闹阿零,闻言笑着松开了抱着对方纤腰的手,随即又嘟了嘟嘴嘀咕道:“谁让阿零你弄得一副随时会被占便宜的样子,疏离得紧。可别学那冰渣子。”

“的确。”炎初芷点头应了元央的话,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只是两位姑娘如今被迫牵连进来,也许之后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实在是麻烦了。”

水天零的声音忽然响起,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

话落,颔首示意了,才转身缓步离了去。

炎初寒摇了摇头。

元央闻言挑了挑眉:“怎么听起来像个容器般?”

炎初芷抿着唇望着眼前的乳白色的骨魂丹,眼里有雾气点点浮起,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接过了这颗炎初寒艰难寻得的骨魂丹,轻轻塞入了唇齿之间。

门口站着的男子是炎家旁系里已不知该算到第几支的血脉,灵力已远不如嫡系,因此当了家族里的护卫。今天正好轮到他在门口值班,此刻听族长问起,连忙低下头去,声音里却还是带了掩饰不住的喜色:“族长,初寒小姐回来了!”

“不过一副皮相而已。”水天零的声音淡淡的,散在空中,望着白色小兽眼里倒映出的自己容貌。那里如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容,黑发黑眸,眉眼都有了细微的变动,是并不熟悉的样子。

“既然这般厉害,为何会如此?”元央不觉心里疑惑。

元央的目光仍然残余着些许惊艳,视线一直落在花斑蛇双目前的白色符文上,似是在回想方才水天零的制敌手法。她虽与许多凶兽打过交道,但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元央隐约能猜到那花斑蛇双目之间的血色符文并不简单,不像是自然而成,倒更像是人为所画,就如同阿零也画出另一个符文一样。她紧紧盯着那显得复杂的符文,只觉得有些古老的意味,一时眼底愈发好奇。正琢磨间,耳边已经落了阿零略微低沉的好听声音。

危险紧迫,来不及让元央多想,那蛇尾一紧,元央就听到身边炎初寒闷哼一声,唇角流下血来,她的神色也随之变得分外凝重。元央也不敢松开手,怕炎初寒被蛇卷走,到时候要想再夺回更是难上加难。这般思忖间,她目光一沉,突然弃了左手的剑,改为一掌拍在剑柄上。那通体乌色的古朴利剑便脱手而出,伴随着与蛇牙刺耳的摩擦声朝蛇口里刺去。似乎是有些忌惮古剑威力,蛇头猛的一甩,那剑带起些许鲜血,被甩得往水面飞去。元央出手欲夺,蛇头已经猛的撞过来,蛇信探出,卷上了元央的左手手腕。

不同的是,那个人的说是:“零儿真好。”

而阿零……元央抿了抿唇,望着衣袂被春风吹得微微扬起,神色没有起伏波澜的女子。阿零想必是因为当惯了隐卫,从小接受训练才这般的罢?毕竟听父王说,隐卫除了必要时出现,更多时候都隐在暗处,是不需要说话的。那样的生活,光是想想也单调得很,只有任务是生活的一切。而过去的七年里和未来的三年里,自己就是阿零的生活了罢?一念及这七年里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被阿零收入眼里,甚至自己的惧怕与不安,慌乱与紧张,所有的小情绪都一览无余,元央便觉得有些小别扭。

炎天烨闻言,眉头紧紧皱起来:“灵兽那里方才我过来之前去看了看,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不过我担心初寒如果出事,初芷怕是很难接受。她身子本就因与家族灵兽精神相连而显得尤其虚弱,万不能让她出了差错。三弟,等会你再派人去毒沼瞧瞧,一有动静马上汇报给我。”

短短一瞬里,元央只觉通体生寒,眼前有血色晃过,随即一股强烈的悲伤席卷了她。

正走神间,耳边忽然落了一声“小心”,随即手臂被人一扯。

元央只觉眼前一花,身前的人影已经极快地掠到了蛤蟆前,衣袖一挥,那只半人高的丑陋蛤蟆就被一个透明结界给罩了起来。结界似是极为牢固,那东西在里面左撞右冲,却还是奈何不了结界半分。

“竟是是她……”元央低声喃喃了句,又抬头望向年轻男子,柔声问道,“你说那什么骨魂丹,又是何物?”

“我知道了,去去就回。”元央闻言掀开被子便跳下床来,丢下一句话就朝外奔去。

七年里,这些伤痕的点点滴滴,水天零都和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清楚。哪处是被什么所伤,哪处是何时所留,对方历经的苦难与磨练,都被她在暗中看在眼里,同样的,元央的努力与蜕变,也没有人比她看得更明白。那个青涩的女孩,淌过水洪,攀过雪山,杀过凶兽,灭过匪盗;也在雨中拖着身子艰难挪步,鲜血在身后被冲刷成一片,会在月圆的深夜望向王殿的方向,眉目间的寂寥怅然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而一步步行至如今,青稚剥落,一点点露出内里饱满的丰盈。女孩已坚韧如不折的蒲苇,懂得圆滑地匍匐在尘埃里保护自己的性命,却又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原则不退让半分。

这般想了许久,元央心里暗自下了决定,才渐渐有了困意,缓缓阖上了眼睛。

“你……”翔叔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之前诡异出现的黑袍银发的女子已偏头扫过来,硬生生逼的他将话语哽回了喉间。

那柄剑,便切切实实地完全没入了蛇的七寸之处,只留下一个剑柄残留在外面。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不准进来……”

元央的目光瞥过神殿中间那古怪的镜子,想起了之前的景象,心跳莫名有些加快,见水天祭司并没有解释的意愿,忍不住自己开了口道:“等等,水天祭司。你还没说这二楼那面很像镜子的东西是什么呢?”

“好了,别可是了。”水天零干脆地打断了元央的话,兀自踏步往前走去,“你先同我来个地方。”

话至此,元央也明白了水天祭司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我不努力。”

“是啊,”沧雪王妃应道,“虽说是来看望太子妃,其实还不是奔着央儿那小丫头来的。”

听到那透出寒意的话语,靠近水天零身侧的小泽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同时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无辜神色。

小泽闻言连忙凑近水天零,恨不得连尾巴都摇起来。

当然,后半句元央没有说出口。她只是眼珠一转,在水天祭司的注视里又道:“还有神殿很漂亮啊,里面还有这么多宝物,大开了眼界。”

元央见水天祭司对自己的话恍若无闻,脸上有些急切之意,嘴巴张了张,正想再说些什么,身前的锦盒又往自己这边递了递,打断了她的话:“话真多。不吃我扔了。”

水天零将对方的心思收入眼中,突然低下头去,唤住了在两人脚边转悠的白色小兽:“小泽。”

灵识甫一回到身体,元央只觉通体舒泰,往体内一扫,只见自己的灵力已恢复了七八成。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这才睁开眼来。

“方法没有错,是你错了。”水天零望着元央,幽瞳沉静如水,“你天赋与悟性都极高,但修习灵力不够刻苦,因此根基不稳,灵力自然也虚浮,控制不了逆轨时的平衡。此法风险极大,遇到攻击性高的结界,一旦失败,重则有灭神之险,这也是它被淘汰的主要原因。你倒真敢,这样的火候都敢出手。”顿了顿,水天零的话语有些厉色,“身为王女,你父王便是这么教你的么?下次莫要再抱一丝侥幸。”

象征性地将这些话自顾自地说了完,元央往后退了几步,沉气凝神,脸上神色也分外认真起来。

一旁的元奎却突然变了色,极快地探手抓住了元央的手腕。几乎与此同时,元央闷哼一声,身子猛地往后飞去,所幸很快被元奎卸了力道,拉着往后退了几大步,才稳住了身子。

“青灵鼎……怎么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元央思忖间,脑海里忽然划过一道光芒,似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那个能凝灵成气,结气为水的青灵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