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央眉头一皱,眨眼间那切肤杀气已经迫近,而对方手里的物事也显露在她眼前,竟是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刀刃微弯,勾起一抹弧度,薄如蝉翼,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横执在胸前,似乎轻轻一扫就能划破人的肌肤。而执着匕首的是位女子,眉目含怒,即便此刻地上男子以元央身子来挡,对方的脚步也没有丝毫停顿。只见女子手腕一转,改刺为拍,看起来是打算将元央整个人拍飞出去,好暴露出男子的身子。元央自然不会任由自己挨上这莫名的一击。不过瞬间,女子的掌风已经贴近她,将元央鬓边的青丝都吹得扬起来。

“黏着作甚?”水天零对元央的话毫无所觉,眉目清寡,再伸手去拂时,身旁元央却忽的一笑,眼底狡黠如狐,索性猛地张开双手围住了水天零柔软腰肢。

简直恐怖。

只见酒楼正上方,挂着一块鎏金牌匾,上面书写龙飞凤舞的“赤霞楼”三个大字。楼高五层,楼檐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甚至连门前被漆得火红的柱子上,也有着振翅欲飞的凤凰祥瑞图。几乎一眼便能辨认出,正是朱雀家族旗下的商铺。

“那又如何?我们终归是离开朱雀山庄的,对方又能奈何?反而一旦殃及,麻烦才是缠身。”

约莫几个呼吸后,炎初寒才再睁开了眼,适应了房间里的光亮,周围景象也终于映入眼帘。

“也可以这么说。”没想到水天零竟应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她不是灵者。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方只是摇了摇头,望着乖顺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站起来手里将空碗收拾了,才转身望向炎初芷,眉眼间换上了些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笑意:“芷儿,你姐今早已经回来了。”

炎家老五虽知大哥说得有理,但还是不愿放弃,试图劝道:“但初寒的灵资是整个家族下一辈里最好的,加上性子冷淡清寡,修习灵力更是突飞猛进,也许是家族奋起的希望。难道就要这样在家族里干等着噩耗不成?”

“我说过,想出结界不难,只是不能以这种形态。”水天零的话语顿了顿,“会被她认出来的。”

“没什么。”水天零抬手拍了拍花斑蛇的身子。那蛇在元央惊讶的神色里朝水天零低了低头,随机便似脱了禁锢般,飞快地转身往远处滑去,消失在两人视界中。水天零这才转过头,继续道:“若是契约中途被强行扯断,会在契约者身上留下纹路痕迹,永久不褪。只是对方既然这般做了,显然是事出隐蔽,要想看到,何其困难?”

男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目光却带着怨恨停也不停地落在渐渐淡去的两个女子身上。而在水镜彻底消失的一瞬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男子看到那个一身黑袍的女子,忽然抬眼朝自己扫来。那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眼睛却格外睿智深邃,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与未知,似乎能直直地透过水镜看到自己心底。

只见炎初寒的腰际被一截手臂粗细的蛇尾给卷了住,而她的眼睛眼睛正阖着,已经昏迷过去。元央见状一惊,也顾不得细想,法印一掐,就朝近距离的蛇尾拍去。

水天零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神色里却有些无奈。

这般过了半晌,伤口的青紫才终于开始一点点消褪了去。等到肩头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血褐色,元央才睁开了眼,“唰”地收回了手。只见她额头冷汗涔涔,背上衣服更是湿透了贴在肌肤上,难受得紧。感受自己体内几乎空了一半的灵力,元央只得望着炎初寒苦笑了下,舒了口气,随即也不嫌地脏,跟着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而此时,朱雀家族的议事大堂里坐了三个男子,一个女子,正是炎家五个兄弟姐妹里的四人。只见他们神色凝重,都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那声音,如同一个绝望之人最后的嚎叫,闻之令人肝肠寸断,心生不忍。元央的身子下意识颤了颤,鼻子不受控制地一酸,似要流下泪来。趁这当口,骨丑的手已经攀到了元央的手上,握指成爪,眼看就要抓下去。

“阿零,你这么厉害,应该在隐卫里等级不低罢?”元央不过沉默了片刻,便忍不住转过头去朝水天零搭话,眼睛亮亮的,“不过你看起来很年轻呢,想必灵资肯定极好。”

千钧一发之际,元央只觉腰间忽然一紧,几乎要触上蛤蟆涎水的身子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扯去。蛤蟆似是没有料到这个变故,身子落在地上,目光凶狠地朝元央望去。

哥哥闻言眉皱了皱,片刻才安慰道:“别多想了,朱雀家族那么厉害,应该会想办法,不会让她这样厉害的人折在毒沼里。”

元央皱了皱眉,回想起昨夜与青蛇打斗的事来,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自己脖子摸去。触手一片光滑,连个伤痕都没有留下。元央又垂眸望向自己的衣衫,也没有什么血污。她动了动手臂,发现无甚不便,心里的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元央的视线细细扫向自己的房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地上也干净得一如往常,没有一丝血迹。元央心里一动,忽然想起昏迷前视线里的模糊身影。

水天零将青蛇丢给小泽后,才抬头望向元央,正触及对方一双漆黑瞳孔都被浸泡在泪光里望着自己的模样,眼底如池水涟漪轻晃,有那么一瞬间与七年前的小女孩重叠在了一处。水天零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轻诧,不过很快又掩了去。正要开口,元央的身子却已经倏地软倒下去,最后一眼却还一眨不眨地停留在自己身上,似是不舍。

“好,好……”

只见男孩的身子忽然跟着颤抖起来,神色浮现出痛苦模样,似是耐不住体内刺激,不一会鼻间就流下血来,然后是唇角,紧接着耳朵。翔嫂惊叫一声,吓得面目失色,软在了丈夫怀里。翔叔也不敢乱打扰,只紧闭着唇死死盯着榻上。

元央见状身子轻盈一翻,已顺势跃上了巨蟒的头顶,手中的剑一竖,就往蛇的七寸处落下!

有细微的刺痛落在脚踝。元央勉强睁了眼睛去瞧,正瞥见一只大胆的秃鹫落在她脚边,低下头用尖锐的喙去啄她的脚踝。元央想要反抗,却发现身上冷得早已使不出什么气力,只能眼睁睁望着秃鹫的喙愉快地刺破她的肌肤,开始享用这顿盛宴。其余秃鹫见状,也似得了胆子,纷纷落在雪地上,朝元央试探般围过来。

“那七楼应该是水天祭司平日休憩的地方罢?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元央说着脸一红,想到了之前榻上淡淡气息。

元央第一次见到水天祭司这样沉凝的神色,一时心底一沉,便有些惶然。片刻后才喃喃道:“太快了,我也不知是什么……”

“太子妃呢?”

沧雪王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移开了目光:“孤即位之时,曾依礼去神殿拜见过水天祭司一回。”说着,沧雪王的目光遥远起来,似是陷入了回忆里,“那是孤唯一一次见到水天祭司,只觉惶恐局促,便欲伏身,却被她阻了。她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她对孤说,她不是神,而孤是沧雪的王,不该跪她。孤离开之前,又隐隐闻得水天祭司的一句自言自语,让孤心惊如鼓。”这一次,沧雪王转头望向身旁有些怔神的王妃,缓缓道,“她说,在安逸里衰微,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水天零并不说话,突然伸出手指顾自抚上了元央的额头。

莹白玉光很快包裹了手指,丰沛的灵力被抽离成丝丝缕缕,顺着元央的灵台滑进去。不一会,元央整个人都散发出微弱白光。

毕竟比起那些,如果当真见不到了水天祭司,总觉得比去乌煞军磨练还要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太久没有触及红尘之事,连寻常食物都让人觉得有些陌生,快要忘记这些本应是生命里不可缺的物事。

就在元央忍不住笑开来的瞬间,水天祭司的目光淡淡地瞥过她的肚子:“不饿叫什么?”

“嘘,你不要命啦。”盈儿连忙扯了扯芙儿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别胡言乱语。”

话落,元央明显感到水天祭司的目光又随之冷了几分。

那是一只手环,白玉光滑的质地,触手冰凉。手环上没有任何花纹,简单古朴,貌不惊人。元央毫不犹豫地将手环往右手手腕一套。

元央对元奎的警告也不在意,闻言沉吟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我懂意思了。是不是像这样?”

“那个……水天祭司。”

“水天祭司……”元央咬着唇抬头去看水天零,漆黑的大眼睛里染了些许水雾,“我保证不乱动神殿里的东西,也不跟任何人提及!就让我……让我看一眼小泽再走好不好?”

沧雪王的目光在元央的话语里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