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零方在床榻边坐了下来,眨眼间身边已贴上一抹热意,惹得她抬头望去,正撞见元央澄净的眼眸里。她抿着唇往旁边挪了挪,似是有些不习惯。元央倒没有留意,一坐下眼睛里就散发出好奇的光芒,看起来恨不得趴到阿零身上去,口中催促道:“阿零,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炎初芷乖巧地点了点头应道:“已经好多了。”顿了顿,眉间有了些歉意,“我是不是又晕过去了?对不起,让爹和娘又担心了。”

炎天烨闻言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方道:“你三哥昨日有传回来消息,说毒沼那里好像有人出没。只是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尚在查询。不过我倒觉得,初寒那丫头如今应该暂时没有生命之虞。你想,初寒和初芷同胞而生,两人心意相通,自小初芷若是得了病,初寒也会跟着受到些许影响。而初寒若是在外受了伤,初芷也会有所感应。这次初芷昏倒,除了挂心之外,怕是与初寒有所关系。不过她既没有彻底断了这感应,想必初寒还活着。”

小泽连连点头,待透明的结界甫一消失,它的身子已经跃过了水天零的腿,轻盈地落在草地上,来回跑动着。傍晚春风微凉,气息里有着青草的涩香,混杂着泥土的淡淡芳香。在结界里久未接触这些的小泽,一时之间兴奋得停不下来。

“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线索?”元央见状连忙追问道。

只见白光一阵暴闪,几乎要晃晕元央的眼睛。一个手掌大小的符文在半空里显现,然后猛地缩小倒退,不偏不倚地覆盖在了花斑蛇双目间的血色符文上。只见那血色光芒跟着也是暴涨,却很快被白光硬生生往下压,有细微的灼烧声响起。花斑蛇似受到极大地痛苦般,口中发出嘶哑的叫声,嘴里流出的血愈发欢快,它的身子则扭动翻滚,拍打得身后砂石乱飞,灰尘四起,然而那头却稳稳地没有离开那两根手指片刻。

然而并未等元央将炎初寒拉出水面,水下的大力继续传来,带的元央的身子都是一个不稳,趔趄了下。浮在水面的脚背很快被水沾湿。元央一咬牙,将另一只手也伸入水里,打算去拉炎初寒。

水天零显然也没料到这出,被拽得半空中的身子微微一顿,面上有诧异之色闪过,转头望向元央。未待她开口质问,元央已经极快地露了个谄媚的笑脸:“生死关头,阿零便帮我一帮。这连着我背上那个,可是有两条命。”

元央埋怨地嘀咕了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指尖很快有白光亮起,微微晕开一团朦胧雾气缭绕在指尖。体内的灵力则被调动起来,滑向炎初寒的灵台。

不过没等元央再多想,那炎初寒的脚步突然趔趄了一下,随即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

就在脚将落未落之际,骨丑的嘴巴正滚到上方,迎面对上了元央下落的脚,也不躲避,而是“哗”地又张开了嘴。

元央见对方应话,脸上一喜:“零?那我叫你阿零好不好?”说着,她绽开一个欢喜的笑容,“阿零,阿零,嘻嘻,真好听。”

忽然,蛤蟆身子一动,再次往元央扑来。元央手里极快地结了法印,正待击向对方,蛤蟆已经似料到般嘴巴一张,喷涌而出的黏液正落在初成形的结界上,很快就消融了干净。元央脸色又是一白,已顾不得再使用灵力,举起剑就往蛤蟆眼里一捅。

弟弟闻言怔了怔,也不敢抬头对上哥哥的目光,只低低应了:“醒叔和朱雀家族有些来往。我听说她三日前为了取什么“骨魂丹”去了毒沼,只是想问问醒叔她安全归来没……”

听到话语声,元央怔怔地偏头望去,翔嫂慈祥的面容出现在榻边,手里还端着一碗水,“来,先喝些水。”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有些回神的元央,半明半暗里,只觉身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身影,面目竟化成自己心心念念的模样。她张了张嘴,一声“水天祭司”的轻喃无意识地在唇间化开,连身上的疼痛都似忘记了,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

被话语唤得回过神来的元央闻言,灵识扫过安安的身子,这才应道:“安安由于之前解毒时精神处于高度集中状态,所以放松下来后才陷入沉睡当中,照这样的情况看来应还需要一天时间罢。翔叔放心,之后又会还你和翔嫂一个活蹦乱跳的安安了。”

出乎意料的,男孩灵台里的生机与她离去时所差无几,这让元央有些起了疑惑。她自己灵力虽已有小乘,但若要护人生机,却还是有些勉强。这两天半过去,男孩竟似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着实让她诧异。元央自然不知,在她离开之后,水天零就暗自出手帮男孩护住灵台才跟着她去了渊麓。不过元央一时也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从怀里取出之前的玉匣,拿出了那颗仍旧散发着青光的巨蟒内丹,喂小男孩服了下。

只见人影一闪,元央堪堪避过了那扫过来的蛇尾。原先停留的崖壁轰然抽裂开来,一片尘土沙石飞扬,呛得落地的元央忍不住咳嗽起来。不过这么一刹那,眼前受阻的视线里,猛地冲出来一个蛇头,几乎和她的人差不多高,尖锐牙齿泛着寒光朝元央小小的身躯再次冲来。

梦境里,是漫天大雾,似将整个世界都笼罩成一片。元央踟蹰地迈步往前走去,脚底触到柔软的微凉,似是雪沫层叠,陷入靴底。视线里空茫得一无所有。走了许久,就在元央觉得疲累之时,身前忽然撞见一样坚硬冰冷物事。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才发现出现的竟是一面镜子。镜子色泽古铜,边缘造型奇特,刻着诡异神秘符文,此刻有光泽流转其间。而镜中景象一片雪色,只有在中间有一抹青黑突兀,隐约是一块石头模样。元央正待细瞧,耳边忽有“扑棱”的嘈杂声响起,随即一大群黑色秃鹫自镜中飞出,直直朝元央冲来。

“六楼书册包罗万象,其有一本名曰众生语,不知你可听说过?”

眼见水天祭司在自己的请求中沉默片刻,就在元央以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时候,水天祭司却突然轻轻颔首,面无表情地应了下来。

“呃……”元央听到水天祭司的话,一时也不敢点头,只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听到沧雪王的话,沧雪王妃神色明显一惊。

水天零面上不动神色,走近榻前,目光落在元央的手上。

小泽见状一急,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不放弃地依旧“呜呜”叫着,试图引起水天零的注意。见水天零连眼也不曾低一下,一跃身便欲习惯性地攀上水天零的肩。

而如今,自己擅闯神殿的事情可退婚还要严重多了。若当真让父王得知,自己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泽将背上翅膀收了回去,略一倾身,一个稳稳地挂着的身上的三层锦盒便落在地上。小泽兴冲冲地抬头,像是邀功般去瞧水天零。

元央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水天祭司。

片刻后,炎莱才睁开眼,颇有些失落道:“果然不在,看来小央这次躲到了其他地方。”

“……嗯。”元央轻声应了。

不过元央自然不会就因为这样折返而归。加之明日还有一个麻烦在等着她。

元奎在元央的注视里皱了皱眉,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书页翻过来。只见蓝色封面上,书名已经模糊开来,只能依稀看到《结x古xx》之类的字样。元奎神色有些嫌弃地松开了手指道:“我说央儿,这书你从哪个角落挖来的?”

元央随着水天祭司走到鼎前。正纳闷间,只见水天祭司伸出了右手,只轻轻一晃,指尖已凝结出一抹灵力,变幻间,那灵力竟在对方的白皙指尖变成了碗状的物事,随手在鼎里一舀,随之微微俯身,递予了小泽。

“可知为何会有结界?”

元央闻言,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话语再一次从对方唇中吐露。听不出丝毫情绪。

十五年后。

痴儿。

炎初芷不过迟疑了片刻,已经跨出脚步,迈进了院子里,朝那熟悉的房间走去。

敲门声响起。里面并无应声。炎初芷的目光暗了暗,最后还是兀自出了声提道:“我进来了。”随即也不待里面应答,擅自推门而入。

炎初寒对她的到来看起来并不意外,视线瞥过来,又重新阖上了眼,没有说话。

炎初芷走到床榻边坐了下来,对炎初寒的冷淡熟若无睹,只道:“娘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说着,目光落在炎初寒身上,轻声道,“顺便谢谢你。”

炎初寒没有做声,依旧闭着眼,好像熟睡了一般。

炎初芷抿了抿唇,继续道:“你带回来的骨魂丹我已经吃下,没有那么难受了。这期间你记得好好养身子。你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受损,不宜短时间内再动用灵力。”顿了顿,炎初芷的声音又低了低,“这次去毒沼,难为你了,姐姐。”

听到最后一声姐姐,炎初寒的睫毛忽然颤了颤,随即缓缓睁了开来,望着炎初芷的目光却冷漠如冰:“不用谢我。你身上系着家族的命运转折,我身为炎家人,自然不能让你出事。”

炎初芷闻言,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什么。只道:“姐姐是家族最有资质的人,也是下任族长最适宜的人选。我也不能让你出事。”

炎初寒的目光晃了晃,偏过头去,没有说话。她不善言辞,知道说不过炎初芷,索性恢复了沉默。

炎初芷眼底神色软下来,忽然抬手,拂开了黏在炎初寒脸颊边的青丝。在炎初寒僵硬的身子中,开了口:“这次回来,别急着离开了。我不放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