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炎初芷一边应着,一边接过药碗。碗里褐色药液气味苦涩,入口更是难以下咽。然而炎初芷脸上神色并无变化,早已习惯了这些从小到大就围绕在她生活里的各种苦药。她也不停顿,缓缓将药喝尽了,才抬眼望向女子,笑了笑道,“辛苦娘了。”

跨门而入的是炎家老五,他的眉间隐隐有担忧的神色,推门而入时目光正对上抬起头的炎天烨,眼底有些踟蹰。

小泽的尾巴应和地摇了摇。

水天零颔首,算是肯定了元央的话,同时指尖贴上花斑蛇头上的黯淡符文,微微阖眼,似在感受符文的微弱气息,口中则解释道:“沧雪大陆经由几千年的变更,恶劣的环境渐渐变得适宜,人却也随着安逸的环境变得不再那么强大。也是在那时,人的力量开始压制不住与自己结成契约的各种灵兽与凶兽,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此受反噬而亡。那之后,关于契约的方法便渐渐失传了。”

而在某一个地方,一个紫袍墨带的男子猛地自口中喷出血来,染红了身前的水镜。体内灵力动荡,那灵力所幻化出来的水镜跟着一点点在空气里隐去,连带着里面显现的画面也跟着消褪。

只是她方一动,平静的脸色突然变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元央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见阿零果真没有甩开自己,心里一喜,连忙道,“谢谢阿零。”

水天零的话语平淡无奇,仿佛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办。

“她只是受伤过重,之前在里面一直绷着心神坚持,此刻放松下来才晕过去了。”前面平静的声音传来。元央抬头望去,见阿零站在那层结界前,回头望着自己,似乎在等她跟上一般。元央这才放心下来,扶着昏迷的炎初寒便跟了上去。

就在此刻,那些散在地上的骨架以极快的速度“唰”地拼凑在了一起,而滚在元央脚边的头颅却猛地张大了嘴,一口往她的脚踝咬来。

这边,元央的确如水天零所想那般,心里俱是对父王的感念。偶尔痛苦之时,她也曾埋怨过父王如何能狠得下心与自己彻底断了联系。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羞愧。她就知道,父王是疼爱自己的,不舍得让自己出事。这般想着,元央只觉心里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毒沼虽寒气逼人,她整个人却暖暖的,脸上笑容也愈发灿烂。由此,望向水天零的目光跟着亲昵了不少。

毒沼污秽。元央这么一滚,身上很快沾了些许虫蚁,细细密密地张口就往她衣袍里钻去,如同针刺般疼,很快又觉一阵痒。元央连忙将灵力在周身运行而过,一运气才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震落。而眼前蛤蟆也紧跟而至。元央也顾不得嫌恶,剑被她一个大力开合横扫而过。蛤蟆竟也不躲。元央眼见剑刃没入蛤蟆肚皮一截,深陷下去,却只觉施展无力,好似被一股黏稠吸力吸住了剑尖。元央眉头一皱,尚来不得多思,便见蛤蟆的白肚皮如充气般鼓起,手中有巨大的反弹之力传来,将她握着剑柄的手震得一颤,几要落剑。与此同时,元央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蹬蹬蹬连退几步,唇角已沾染了血色。

“话不是这么说,”对方显然有些急了,眉间露出担忧神色,“那是毒沼,这么多年来,据说进去的就没有人再出来过。她去了三天,音信全无,醒叔说朱雀家族那边也很担心,曾派人去入口附近寻过,结果还发现了几具和她一起进去的族人尸体。也不知道在里面她如何了?”

“水天祭司——”

却有什么似开了匣,一点点从她心里流出来。比眼泪更苦。

这……这不是那条巨蟒的内丹吗?怎么到了自己这里?

元央正舒了一大口气,异变突生!

原先的身子已如雨后春笋般拔高,外头罩着的那一袭藏青色宽袍脏兮兮地布满了灰尘,风拂过略显凌乱的青丝,露出一张同样沾满灰尘的小脸。只有那一双眼睛在奔跑中灼灼发亮,如同方被夜雨洗涤过的晴朗星空,澄净而广袤。

这般想着,元央只觉头皮都有些发起麻来,想要起身,手脚却不听使唤。那镜子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身前,天地之间又只留下元央一人。身下冰雪寒冷,将元央的血液都快要冻结。元央想要结出法印,却发现体内灵力流逝得极快,自己只能眼睁睁地与头顶的秃鹫对峙着。然而没有多久,她身上的疲累之意便如潮水般涌来,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耳边的扑腾声愈发响。元央几乎能感觉到秃鹫的气息愈发逼近了几分。

元央点头应了,追问道:“那四层之上又唤作什么啊?”

水天零并未回答元央的话,只是兀自望过去,忽道:“你都瞧见了什么?”

“比之你父王如何?”

沧雪王妃神色一时有些踟蹰,并未否认,只是沉吟片刻道:“也许水天祭司有不得不守护元氏王族的原因罢。”

水天零的目光在小泽身上一触即收,已抬脚迈入了房间。

水天零步子也不曾停,避开小泽后到了榻前,将元央再次放了上去,同时食指中指相并,点在她的灵台之上。

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妥协的时候,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开了口,语气竟有几分斩钉截铁的模样:“我不怕。”

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散在神殿里。水天零的神色微微一动,垂眸望着盒里色泽鲜艳的糕点,只觉得有些恍惚。

“嗷呜――”小泽绕着水天零的脚走了圈,奇怪地望着通红着脸的元央。

目送着炎莱的身影消失在视界里,芙儿才舒出一口长气,释然道:“炎莱少爷的性子怎么一点都没有变,真是浪费了那一张脸,难怪王女喜欢不起来。”

送走小泽,水天零将视线望向元央:“你怎么又来了?”

只见元央探手入怀,摸啊摸,最后掏出了一样物事。

元央闻言不满地瞪了元奎一眼:“你再胡说,别怪我不念兄妹之情,把最脏的那本书狠狠拍你脸上。”

水天零垂眸,望着小泽将碗里的水喝了完,这才重新直起身来,那碗状事物也渐渐在指尖碎成了光点很快消逝不见。

“父王有说过……”元央话语有些心虚地低下去,突然惊觉了什么,疑惑地睁大眼睛,“你知道我是谁?”

“所以她才一直呆在一个人神殿吗?”元央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可是这样,不会很寂寞么……”

白色小兽凑上来,似是低低嗅了嗅元央的气味,随之又走回水天祭司脚边。而那人,也再次转回了身,重新望向她。

天上星辰黯淡,似是酝酿着一场风雪。王殿里,只有隐约灯火挂在檐下,在风里摇晃不停。偶尔有巡逻的侍卫穿梭而过,铁甲声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动。

昏死过去前,元央最后望了眼前女子一眼,正对上那双如碧玉般纯粹迷人、没有温度的眼睛。然后即是一个远去的沉默背影。

“过分。”元央低低抱怨了一句,心里有些为炎初寒和炎初芷两姐妹抱不平。正不满间,耳边忽然落了阿零的问话,听得她身子猛地一震。

“那你呢?可有恨过将你赶出王殿的人?”

元央的脑海里一个身影极快地浮现,不过眨眼间,她已经抬头朝阿零笑了笑,目光里有难掩的晦涩,却被硬生生压在底下。话语状似随意:“阿零为何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