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金剑,眼神淡漠,心清如镜,拂去了心上尘埃展现最强姿态,决定了便不会再更改的秦霜,在聂人王离洞而去后不远,便截住了他。

聂风死死咬住唇,秦霜那双明净得不似人间可有的眼瞳仿佛也在说“也如你所愿”,这一刻,她在他眼中,不是会对他微笑教他武功的温和小姐姐,而是没有人类感情的神魔。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认为这个霜小姐可以做到她想的事情,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突兀产生的想法的荒谬,但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但凡有一分希望也要努力去抓住。

风氏兄弟大惊,双双站起,望向这边。

老板虽不知冷玉所说是真是假,但看风氏兄弟的架势,单是腰间的佩剑,剑柄及剑鞘俱是真金所铸,或许会叫人说一声俗不可耐,但在普通百姓眼中,这正是名门大派应有的气派,也不敢怠慢,忙下去整治酒菜。

秦霜摇头叹道:“你怎么偏选我最不擅长的一道呢?”见聂风神色,终于忍不住低头失笑,聂风方才恍然,叫道:“霜姐姐,你故意欺我。”

步惊云也了解这一点,不会轻易越了秦霜的底线。毕竟他心中的首要敌人是雄霸,对方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便先死在秦霜手中,岂不冤枉。

仿佛感觉到聂风的目光,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清澈明净,见之忘俗。

孔慈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半晌,挣扎着吐出几个字:“孔慈,孔慈不过是一介小婢,自然听霜小姐、云少爷、帮主的吩咐。”

步惊云回想那一剑,与今日这一剑一样,简简单单,只是带着无边的恨意和滔天的杀气。如果没有恨意和杀气,那么剑法之理和秦霜今日演示的如出一辙!

步惊云却在想秦霜会否真正教他,还是会故意刁难?

步惊云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他的确不想进去,既然已经将她送到了,那么他也就该走了。

他希望她走开,可是又希望她陪着他继续走下去。

雄霸侧脸瞧着秦霜,欣赏之情溢于言表:“我知霜儿不惧,不过那等污物,怎能污了霜儿的眼。”

就在秦霜望着返回天山的漫漫长路缅怀前世的缩地成寸和剑遁千里时,属下恭敬地送上一只信鸽。

可是同样是女孩子,为什么她就不会哭呢?若是她看见有人为她流泪,她又会怎样呢?她还是会笑吧?纵是在黑暗中,她也不会暴露自己真正的表情。每一次自己以为将她看清了,却发现她又换了一张面孔。

孔慈失笑:“怎么会,阿云不过是孤僻了些,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可是,她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侍女?还是,她一贯地对人好,只除了他?

秦霜上了台,先不向雄霸回报,转身看着台下渐次爬起的众人,冷笑道:“你们觉得我的体力有多少啊!”

天下会帮中大小事都瞒不过雄霸,何况切关秦霜。秦霜在三分校场上的表现很快便被文丑丑一五一十地转述给雄霸,也免不了大加夸赞霜小姐镇定自若有大将之风,帮主教导有方云云。

雄霸一边喂药一边絮絮,秦霜从不喜欢回忆,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余杭县街头,那个穿着紫衣的大汉说要带自己走,自己问他能给什么,他说“我能让你活下去!”

秦霜一怔,眼眸微微上扬,随即垂下,缓缓跪了下去,却只是单膝。

霍惊觉木然地看着秦霜从他手中取过剑,插回剑鞘,放回架上。他们都宠着她,容着她,不止是人,连剑也是如此。为何单单对自己这般苛刻!

无名凝神观望,两个孩子也看得目不转睛。昏暗的室中,娇弱的孩子持剑翩然,剑光如旭日初升的晨曦,柔而不弱,光而不烈,正如无名对剑晨在剑道上的期许。

忽听剑晨高呼一声:“师父,小心!”

秦霜唇角扬起:“我觉得你还是改行做厨子罢。”

他不明白秦霜念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却被其中的无限惆怅所打动。他想起秦霜身上几乎致命的刀痕,想起她伏在床边咳得喘不过气,抬起头却是微笑。也许她的生活并不想自己原本以为的锦绣光华。

魔和道本是同源而出,不过是一体两面,最终也会殊途同归。问题在道以生转死,魔以死求生,所以魔道巨擎起步时无不杀生如麻,一定境界后才会袖手悠然。生灵莫不恶死好生,魔自然也成了深所厌恶的对象。

无名本静静地听几个孩子交谈,见秦霜说得这般直白无邪,轻叹一声:“以后不要随便对人这样说。”又对剑晨和霍惊觉道,“你们也不要再告诉别人。”

终于止住了咳嗽,秦霜抬起头,笑说了声谢谢。

她一是为了完成雄霸交付的人物,再是少见绝世高手,又突然在武道上有所得,见猎心喜,是以才故意用那孩子做赌。

她的笑容中有一点说不出的古怪,剑晨只以为是轻视,越发恼了,本来打算谦让一下,显示一下师父常说的君子风度也忘记了,喝道:“看剑!”当先出剑。

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火光掩映,秦霜雪色的双颊罕见地多了一抹红晕,似乎天上的星辰落入她的眼眸中,璀璨夺目:“阁下若是这样带着人走了,我没办法和师父交差呢,”

大娘望着她的背影,觉得笑容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没想起来,摇摇头,啐了一口,还忙着买卖呢,哪儿有空发呆?低下头继续做饼,忽然发现案子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压寿金钱,上面刻着福寿绵长。

秦霜对他们的心理洞若观火,扫了二怪一眼,赤鼠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蝙蝠容貌枯槁,双目失明,然而马步沉稳,显见是一流高手。淡淡道:“此番去,你们只需负责杀人,我知道师父为你们开出赏格,一个人头3000两,霍步天的人头3万两,你们专心赚钱便是。至于我的安全,”随手一指身后牵马的汉子,“他会负责。”

雄霸只是玩笑,没想到秦霜的反应非常特别,惊奇之后,竟然皱起眉头,好像认真考虑起来。才意识到这个徒儿虽然看似千灵百巧,时出惊人之语,让人不自觉忽略了她的年龄。但从小被自己收养,万事有自己为她考虑,其实是个不问世事的小女孩儿,所得知识只怕多半是从书本中来,完全不通世情,对这种寻常小女儿会害羞会撒娇的问题,她却很可能会认真去分析其出现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应对的方法。

泥菩萨越想越深,越想越惊,如不是久历江湖,有几分养气功夫,几乎要牙齿打颤起来。所谓无知者无畏,像他这种对天机知晓越深的人越是畏惧天机的变换。光是思及不知如何而降的天谴,就足够他后背生寒,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也生生出一身冷汗。

雄霸看他一眼,沉声道:“霜儿是我的徒儿,无需你为她说好话。”他自是明白文丑丑一直记着当初秦霜的一言之恩,所以总是或明或暗地为她说话。但这却令他大大不悦,还有谁比他和秦霜更亲近,需要旁人来辩白么?

聂人王的消息中途便已传来,内容即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雄霸心中大为后悔,不该带秦霜来观战,更对吩咐过定要保护秦霜的死囚双奴十分恼火。

雄霸轻飘飘一掌印下,正是排云掌第十式“殃云天降”,挟着无敌气劲,居高临下,化为巨掌,便要将聂人王困死。

看到这一幕,死奴也还罢了,囚奴却笑得打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