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还隐隐觉察到雄霸的另一层用意所在,如果她是个真正的小孩子,纵然再早慧,在这样的环境中,惟一能够亲近的,除了雄霸,还能有何人?如此,自然会顺着雄霸的规划成长。

雄霸已经到了,正在演武,一招一式,强劲有力,脚下灵动轻若步履薄冰,一拳出手冷如霜雪飞扬。风响如雷,变幻无方,映着渐升的晨曦,翻腾的云浪,直如天人一般。纵然昨日尚美人在怀,今日却依旧日出即起,苦练不休。由此观之,雄霸能走到今日,绝非幸致。天资、勤勉、野心,这才是枭雄之路。

美人秋波,风情如酒,若是往时,就算文丑丑在场,雄霸也会毫无顾忌地笑纳。但多了秦霜,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在。秦霜清泠的声音适时响起:“不知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文丑丑不敢再啰嗦,小声对秦霜道:“帮主大概是要让霜小姐出来做事了,也不难为什么,帮主总是宠着霜小姐的。”

好,很好,非常好。

被她一看一说,少年讪讪地松了手:“等我讨到钱,给你买一个,不,十个饼。”

睁开眼睛,拍拍脸颊,撩开额前的发丝,循着香气,走到一家烧饼摊前,就在几步间,气质已经悄然转换,抬起头:“可以给我一点吃的吗?”

“走!”男人急促道,当先向外奔去。

“热。”体质寒彻,更觉得铸造火炉中热气逼人,所以她只能小心地保持距离。

最叫她欲哭无泪的是,这门心法根本不利生育,也许大人习之无害或用其他方法补益,但却令她六脉阴寒,天生体弱,又暂时无法修行,无法利用天地元气调和修补。只能做很长一段时间的病秧子了。

秦霜的身体本就是雄霸心中一根刺,千方百计方才调养到略如常人。如此付出,秦霜在他心中,不啻重宝。且雄霸笃信命理,此举不无和天争之意,他要证明纵是上天注定,在他的意志下也会有所改变。

此刻竟被这小子随口诅咒,哪管他是否南麟剑首的儿子,当下便动了杀机。做个手势,死奴随即将断浪提起,就要将他摔死当堂。

秦霜倒没有什么感觉,虽然断浪骂的是她,但纵是重生这么多年,依然难以摆脱漠视他人的习惯,又被雄霸那样养着,除了极少数的几人能得她正眼,像断浪这种一面之缘的,说什么不过如秋风过耳,不留半点痕迹。但看事件急转直下,似又是因己而起,终觉不能袖手旁观。指尖一转拽下袖口铃铛,运力一弹。随后小手抓住雄霸的衣袖,呼道:“师父!”

正将断浪高高举起的死奴只觉肘部一麻,整个臂膀失了力气,虽然将断浪摔下,却没有用上力道。断浪也粗通武艺,双手抱头,在地上滚了几圈便站起,虽然没有受伤,小脸已经被吓得煞白。

雄霸皱起眉头:“你要为这小子求情?你可知他这话对你何等恶毒?”

秦霜浅浅一笑,眼眸清澈:“我命在天,又怎由人随意来断?小孩子不知事,师父便饶了他罢。”

她自己还是孩子模样,说话中也带着软软的童音,却说别人是小孩子,听来甚是稚拙有趣,雄霸却不笑,直视秦霜的双瞳,缓缓道:“还记得当日为师要你随我走,你问我能给你什么吗?为师说:‘我能让你活下去!’从那一刻起,你的命就不是老天的,而是为师的。不管这些年来,你遇到过多少险情,为师让你活,你就必须要活!”

秦霜心中震撼,却听雄霸又道:“我知你性情虽冷,心肠却软。从前从不曾见你求过师父什么,今日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子的性命向师父求情。雄霸的语气逐渐峻厉,“为师可以答应你饶过他,但你也必须答应为师一件事!你也可以不应,死奴再摔他一次,一次摔不死,就两次三次,今日绝不容他活着走出去。”

秦霜脑中罕见地失了清明,只觉一片混乱,她本不愿接受任何逼迫下的承诺,却又直觉地雄霸让她答应的并不是要伤害她,眼角见死奴已经再度抓住了断浪,心中叹息一声,低低道:“请师父吩咐。”

雄霸一字一顿:“我要你答应,今日今世,为人求情,只此一次!今后无论何种境况,都不许你再为他人向我求情!”

室内一片寂静,都等着秦霜表态,被死奴揪着脖颈的断浪也眼巴巴望着秦霜,适才一摔,让他知晓了厉害,再不敢说话。在他的年纪,自不明白为什么雄霸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更不明白为什么秦霜会低下头去,迟迟不应。只知道自己的小命就系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一点头之间。

断浪感觉虽长,其实也不过片刻,秦霜已经抬起头来:“师父,我答应你!”

雄霸神色转和:“可想明白了?”

秦霜微笑:“且顾当下。”

断浪不懂师徒俩的机锋,只晓得自己一条命捡了回来。被死奴拎着丢回寄养的远亲处,在他们失望的眼神中,回到自己所住的破屋。待到确认外面无人了,断浪张开手,露出其中一个小小的玉制铃铛。轻轻一摇,铃声清泠细碎,就好像那个女孩儿的声音,隐隐中还闻到一股香气,不知是铃铛本身自带还是传自主人的身上。

紧紧握住铃铛,断浪不知不觉间倒在硬板床上睡去。梦中仿佛又见到那个雪肤樱唇的女孩儿,带着淡漠疏离的微笑,身影依稀,遥不可及。

那边服侍秦霜入睡的婢女拿起衣服,发现袖边少了一个铃铛,吓得扑通跪下。她们都知道,这少去的铃铛系上好的和田软玉经高手匠人精心雕凿而成,少说也要数百两银子,而她们的身价银也不过五两。秦霜在床上睁开眼,摆摆手,懒懒笑道:“被人拾去了。我自会和主管说,责任不在你们身上。”

婢女胆战心惊地退下,秦霜望着帐顶,良久,合上双眼:“原来人生总是这般充满意想不到的取舍呵。”&!--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