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事?”公主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辰明,风吹着他棱廓分明的脸,几根吹散的头在额头前拂动,他低着头,眼神依旧犹豫,今日是月圆,月光将他倒映在地上的身影拖的短短的,显得十分的孤寂和清凉。公主想起三年前,边关传开沈晟轩将军战死的消息,他担心她难过,总是在深夜时穿起夜行衣,戴上面纱,继续像沈将军在朝的时候一样,每日送来她最喜欢的山荷花放在公主府门前再悄然离去,这一送就是一年多,起初她以为沈将军没死,派人在公主府外埋伏了大半年也没现沈将军的身影,直到有一天,她冒险从屋顶上跳下来,才逼的他现身救了她,她也是趁他接住她的瞬间摘下了他的面罩,认出了他就是父王的第一御前护卫。

“满楼红袖招···红袖招?”宁天灵骤然从床上坐起,转头看旁边的木床,婉玲珑还躺着床上,而独孤烟已然不在。

“你刚才用的幻术与婉玲珑同出一门”幕青衣淡淡的说。

“好”,白头翁伸手解开了宁天灵的穴道,虽然初次见面,但是幕青衣给他的感觉却是独特的,说不出为什么,他却愿意相信他的为人,再说了,这里是他的地盘,机关重重,这几个人即使想逃,也难逃出他的五指山。

“就凭你?”婉玲珑挑衅道。

“呵呵呵呵···”一阵恐怖的女人的笑声飘来,同时也伴着几声轻咳,幕青衣警惕的觉察到,是刚才她一掌打伤的那个人。

幕青衣跟公主一起走出大殿,公主问,“姓幕的,我们什么时候出?”

幕青衣站在正殿外良久不见殿里的公公出来传话,也未曾见到殿外有守宫的侍卫太监,好生冷清,心想是不是小李子听错了传召?想着又不便离去,只得径自走上台阶。到了大门前,现门尚未闭合严实,竟留出一条很大的缝,而门内又有声音传出,似乎是有人在里面。

“怎么?做错事了?”幕青衣轻声。

“唉,唱的好有什么用,可惜所托非人”。宁天灵的一身重叹,很快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待看到叹声自墙角一身朴素装扮的弱小身躯时,众人便露出愤怒的眼神来,洛一晨也注意到了这突然生的事,更一眼便认出公主的装扮,他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便冷静下来,依旧抱着手站在门边,静观其变。

“最想做的?”公主想了想,突然兴奋的答道,“有了,我想变成一只鸟,飞到天空好好看一看这宁国王宫,看看这皇上、王子、嫔妃们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幕青衣的箫声很快就传到府中,一片漆黑中,公主坐在屋子里问道,“小云,外面是谁在吹箫?”

“凤鸣楼”的姑娘一眼便认出幕青衣,连连拉着她嘘寒问暖,昔日里幕青衣一直住在二楼客房里,由头牌花魁照料着,她们想关心都找不到机会,这次逮着机会了,便一个劲的献上殷勤来,希望眼前这个俊雅如玉的男子能够多看上自己几眼。

一切都进行的相当顺利,公主的配合出乎所有人意外,只是她的两颗大眼睛转呀转呀,似乎在想着什么好主意。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公主第一个冲出门外,心挺不错的冲幕青衣眨了下眼睛,说,“我在花园等你哦,驸马”,幕青衣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一边喝茶,一边回了一个“好”字,看的仆人们面面相觑。

“师父,你在哪里?快来带我离开”。天灵公主用腹语念道。

“凤鸣楼”的布置喜庆非凡,连楼梯上都铺满上等红绸,洛一晨跟在如若溪后面进了房间,砰的一声,众人的目光连同羡慕、惊讶一同被重重的挡在了门外。

他正欲火,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直直的看着岸上,那个少年让他惊为天人,他没曾想过,一个脏兮兮的疯子,一身破旧的素衣,竟然显出如此高贵的气质,少年站在岸上,背着手冷漠的看着前方,但并不是在看他,仿佛是自己在沉思。

回过神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晒的刺眼,赶忙用衣袖挡住眼睛,她有十年没有见到过这么强烈的光亮了啊。

“皇上,你就这么痛恨臣妾么?”婉玲珑悲切的问。

“朕对你岂止是痛恨,朕当年留你狗命,就是想让你尝尝这天下第一奇毒的痛苦”皇上恨恨的说。

“哈哈哈哈···”婉玲珑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摇了摇头,肆然抬头看向皇上,说“皇上,你真的认为你是在恨我么?你其实是在恨你自己呀”

“你说什么?”皇帝眉头紧然皱起,额头的皱纹深陷,显得深沉而严肃。

婉玲珑也不再畏惧他的龙威,泰然的直视着这个让他爱一生、痛一生、恨一生、惧一生的皇帝,倔强的抬起了头,哀莫大于心死,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苟且活着了。

“三爷”婉玲珑轻唤了一声,就像当年她第一次在二王子府中见到他一样,除去多了几分沧桑感,她的声音倒是变化不大,那股娇媚依旧能够让人心波荡漾,“你还记得你是怎样坐上这龙椅的么?”

皇帝眼神突变,眉心紧皱,婉玲珑能够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冷冽,但是心已经死了,还怕什么呢?她悲莫的笑了笑,接着说下去,“你应该记得呀,当年你们三位皇子陪先皇去狩猎,我那时还是二皇子最心爱的女人,但却亲手给自己的夫君布下了幻术,让他看到太子强迫我的假象,继而一剑射中太子的胸膛,最后落个凌迟处死的下场,他到死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么?”。

“朕要明白什么?”皇上压低声音说,“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心狠手辣,你怪不了别人”

“不——”婉玲珑紧抓住皇上的龙袍,使劲的摇着头,表狰狞的低吼道,“是你让伏海深夜前来暗示我除掉二皇子的”

“那又如何?”皇上用力拂去她抓住他衣摆的手。

“是啊,那又如何呢?”婉玲珑呆坐在地上,呆痴的说,“我助您登上帝位,您还是弃我如弊帚,您还是封了萧年丰为皇后,就算我施法还她多年不孕,你还是想办法治好了她,但是皇上”,婉玲珑的眼神变得凌冽凶狠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并没有害死萧年丰,真正害死她的人是你,你不能原谅你自己,就把罪名嫁到了我的身上,把恨也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胡说!”皇上怒吼一声,一把抓住婉玲珑的衣领,由于怒火攻心,踉跄几下方才站稳。尽管近年来他一直在服用洛风的丹药,延缓衰老,保持康健,可是已然是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这是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我有没有胡说你比谁都清楚”婉玲珑力争道,“当年你听到功高盖主的谣坐立不安,十九皇子还未出生,你就以边告急为由派萧年丰出兵制敌,就连皇子和公主都是在战营出生,之后你派太医连夜抱回皇子和公主回宫调养,却没有把萧年丰接回来的意思,一回到宫中,你又昭告天下凌侍女为你产下了十九皇子,以至于萧年丰思子心切,积劳成疾,被新伤旧患一起折磨着,最终到了奄奄一息才派遣姚将军接替她的帅位,她回到宫中没过多久就病逝了,你就放说是我当年施了妖法,害她毒根未尽导致身体不支,这就是你爱她的表现么?你爱的不过是你的帝位和权势!你害怕所有威胁你皇位的人!这么多年,你不光是在骗别人,也是在骗自己,但是你骗不了心底最深的记忆,那里烙着最分明的印记,你内疚了,所以你拼命的想要弥补,你修后陵、溺爱公主、册封萧氏族人高官爵位,甚至不再宠信后宫嫔妃,即使你全部都做尽了,你还是得不到内心的安宁——”

“啪”的一声清响,婉玲珑偏到一边,脸上的面纱轻轻的飘落地上。

惊愕,羞辱,恐惧,袭之而来,婉玲珑慌乱的一只手遮住脸,一只手去拾地上的布纱,皇帝冷眼看着一切,漠然的说,“朕亏欠皇后的,朕会用朕的方式去弥补,可是你亏欠天赐的,你又拿什么来弥补?”

皇帝的话正中要害,婉玲珑拾起的布纱悄然从手心心滑落,“你想要我怎样弥补?”

“如果你听朕的话,朕可保天赐一生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如果你食,朕会从天赐身上加倍讨得!”皇帝表冷毅。

婉玲珑无望的点了点头,在她的印象中,皇上不仅表面阴郁,内心也深不可测,没有人敢去猜测他的心思,也没有人能够猜测他的心思,所以她没的选择。“说吧,你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们母子相认”皇上开门见山道。

“你要我跟天赐母子相认?”婉玲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天赐”皇上迟疑了一下,声音变的沧桑许多,他回过头走向殿上,叹了口气,说道,“是天合”

“天合?”婉玲珑愕然,良久又出一阵刺耳的大笑,这回她不再流泪,她笑的癫狂且恐怖,她说,“皇上,你不愧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论谋略,论狠毒,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比的上当今圣上你呢?可是也只有这样一个你,才能配的上我八面玲珑婉玲珑啊,哈哈哈哈···”

婉玲珑抛起面纱,红色的面纱在皇粱之上翩翩起舞,就像一团红色的火焰,那样的刺眼。

当晚,不得安宁的除了皇宫大殿、公主府以外,还有驸马府。

独孤烟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色,忧心忡忡,她还在担心婉玲珑的安危。

幕青衣早早清洗完毕,躺在床上,用手枕在脑后,扭头看向挂在床梁上的两块玉佩,一块是她父王随身携带的,一块是在白头翁走后的碎棋盘下拾到的,两块玉佩一阴一阳,合在一起,竟是一个完成的五行八卦图。

她记得小时她曾经问起过父王关于这块玉佩,父王的眼神满是忧郁,他摸着她的脸说,“晨儿,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无可奈何的,我想要保护好你们每一个人”

“父王——”幕青衣闭上眼睛喃呢道,“保护一个人是不应该锁住他的···灵儿,如果将来我给不了你要的幸福,我宁愿放你走——”

宁国经过了漫长的风雪,终于等到了初夏,夏天因为短暂而变得珍贵,夜里不再是风沙吹打着木窗,而是和风熏人,庭院内安静清宁,那一夜,幕青衣睡的极其安稳。

一连几天的不早朝,不见客,借病在家休养,传闻瞬间布满全城。

“听说驸马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