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那双苍老却依然清晰的眼,突然弯起唇角冲他一笑:“老大人隐居世外怎么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么?我这前朝余孽今朝叛党,哪有什么尊贵的身份,您可别跪错了亏大了!”

巷道的深处,深不可及,若头顶一线天际,亦望不到边。

令狐彦瞧瞧四下,伸手拉了下我暗道:“放松,一切有我。”

我倒是并不在意,可是裴文玉一见着,犹如老鼠见着猫,立刻白了脸色,猛地站起身,力道过大,把那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瓜子仁碗给打翻在地。

我瞧了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的裴文玉,顺道瞄了瞄他那通体直桶的一体式身材:“我说你这身膘谁给你养的?难看死了。”

我们裴家这俩姐弟,可真都是当猪养的命啊!

身后的大妈一肉掌拍着我的背往前一推:“快走!”

宇文岚别的不上心,这分派给我的宫女太监还有崔公亮成日里头就是盯着我抹药,几个月下来,我那粗糙了五年的皮肤又锃光瓦亮了起来。

这一点,平日见着最多的令狐彦予以了最直接的证明,他指着自己俩青的黑的锃光瓦亮的黑眼圈慢条斯理的对我道:“臣如今觉得,将公主掠来也许不够英名,若是留在宇文岚身边,指不定这三五年后,他就可以英年早逝了去,也省的动兵动刀。”

令狐彦默然,伸手接过我:“臣领旨!”

面对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令人犹如剜心一般痛不欲生的难过。

我没有理睬他的话,却猛然起身朝一边的赤红果走去,将它拖过来道:“你看,我把它带回来了,你不是说这个可以给你续命吗?我们赶紧做,你放心,陛下英明神武,他不会吝啬这些东西的,他会保证一直提供这些东西的,对不对,陛下!”

委实令我分外暗爽。

前晚上听了宇文岚的话,我便有些个魂不守舍,宇文岚倒也爽快,着人将一大麻袋赤红果给我在马车上备着,我一瞅见便如珍如宝的搂在怀里头不肯放,宁肯抱着它睡在马车上摇晃也要抱着。

我继续冷笑,官差见我点不醒,自然没了耐性,操起板子就要打下来。

人生在世,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我这近了宇文岚这般腹黑强悍者,我如今又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呢?

据说京城最近流行不对称美。

即便近在咫尺,我依然瞅出来,就像是念兹说的,不过数日,宇文岚形销骨立了许多,下巴青紫一片,也不知是我的杰作,还是那胡子的功劳。

我一骨碌从父皇腿上滑下,连连摇头:“父皇,儿臣不要,儿臣有驸马就好了!”

我转过身将羽扇摇了摇,得意的道:“客气,这还不是多亏了你的教导?本宫觉着,若是论虚伪祖宗,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按着以往的规矩,最起码,也得是三年一选,充实后宫,我父皇当初可是一年一选,这宫墙里头最多时候没有一万也有五千美人住着呢。

宇文岚将脑袋往我胸口蹭:“梓潼忧虑深远,不愧是朕的好皇后,那就要劳烦梓潼多多辛苦,替朕好生养几个千秋万代来!”

说罢我就要去取银针,宇文岚一摆手:“算了,针灸还是免了,不是说公主会按穴位?过来帮臣揉揉吧!”

错过了宇文岚难得的温柔,真是悔青了我的肠子。

那人面容抽了抽,走近我俩,拢袖鞠躬作揖:“令狐彦见过秦国夫人,见过公主!”

思慕洞天五重小楼能入的,都是大有来头,世家大族甚至并不把皇族放在眼里,我通常也从来不去贴他们的冷屁股,我裴如意斗鸡走马,大街上横冲直撞不假,这地方,却是不来的,当初连父皇都难得讨要得到名帖,可见其中的清高。

父皇知道我脾气,便没有再劝,只是指派了尚宫嬷嬷给我抱了半年佛脚,好歹把自己装成了个淑女模样,入了宇文家,我也是循规蹈矩的做着,忍得暗伤也忍,我相信铁棒磨成针的典故,只要我努力,我相信宇文岚会喜欢上我的。

宇文岚如今与我吃饭,伺候着的宫人都被崔公亮带出去在门外,偌大一屋子只有我俩个,屋内燃着九枝连环灯,头顶还有垂吊灯,通明若白昼,衬着俊美的皇帝那张脸莹白熠熠。

后悔是来不及了,我腹诽一下外头守着的侍卫是死人,怎么皇帝来了都不通传一声,倒是忘记了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用得着通传么,当先一步离开案头噗通在念兹身边一跪:“陛下恕罪!”

念兹羞红着脸蛋应了往外走,偌大殿堂里就只有我与他,外头的侍卫自然是不会近身,此乃陛下寝宫,无诏是不能擅自进来的。

我突然晕过去可把寝宫上下给吓的半死,不知道该做什么,又怕被父皇知道了杀头,要知道这些年我父皇杀伐之气越的重了,一点小事都能将人拖出去砍了,午门口青石板台上血迹从没干过,如今我这最受宠的公主突然病了那一宫上下还不得都赔上脑袋?

我扔开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拍了拍手:“有请!”

可是不论我问谁,没有人能够说得出我母后章慧皇后的模样,生平,喜好,以及故事。

养肥了再宰么?

你丫的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会这么无赖的!

宇文岚没动,只伸手固执的盯着我。

难不成宇文岚那还没享用够?多么惊悚的结论,我哆嗦了下,望天,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的结论。

崔公亮一躬身,平平淡淡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说,贵人昨夜甚是操劳,已经免了她见礼的事了!”

这个问题令我纠结了很久,拉着睡眼惺忪的铃铛让她给我出主意。

我其实蛮好奇,这丫头的审美观实在令我很不理解,当初她是怎么透过令狐彦圆溜溜的身体外表看到他纤细的本质的?

瞧我这么贴心明理,崔公亮却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陛下为这事特意去问了御医,公主您这些年身子骨受损的厉害,万万妊娠不得,这是陛下让太医局给您制的不伤身子又能养生的汤药,这,这可都是陛下为了您好啊,您千万别误会!”

“娘娘?娘娘!”我又开始神游,被念兹唤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小姑娘朝我笑了下道:“娘娘饿了吧,可要传膳?”

头顶上一黯,一旁的床陷了下去几分,紧接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被被一只手提溜着一抖,我咕噜噜便从里头滚了出来顺势就往那龙床最深处滚。

想当年我到底忍不住想改变一下驸马的口味在辛辣菜品里头夹杂一两道南方菜肴,然则驸马爷甚是坚持从来都是一筷子都不动那分毫的,最终还都是到了我的肚子里,不过五年不见,这一桌子菜肴没个辣的不说,我瞅着皇帝大人似乎吃得还挺欢实?

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瞧着那摊开来的手,思量着若是我现在拔腿跑,有多少胜算不被这双大手给掐死?

虎豹豺狼不吃肉可真是挺不容易的!

令狐彦没有说话,妈妈让人叫来了纨纨,顺道又踢我一脚,让我起来。

哪个官宦红人凤子龙孙的会往那种低下的地方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