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岚神情一凛,若雄鹰猎豹一般熠熠生辉的眼中精芒大炽,身子一顷,朝着那外头探望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来。

然而世事难料,此时此刻,我却真正瞧见了一回,真是分外令人痛快。

宇文岚面色一沉,身后俩个人更是勃然变色,然而他却在视线瞧着我一会之后,松开了手。

始作俑者宇文岚眉头一皱,露出几分懊恼来。

所以后来,我自己瞧着自己,都不太相信,我曾经是那个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过的如意公主。

牢城营的这些差爷脸上端着笑,挽着袖子过来道:“女人,这可是规矩,你以为还是你那京城想不要就不要的嚒?”

往年我为了讨好他,曾经每一回到了开春,便早早让人去兰花茶产地里坞坑山峦一带让父皇的羽林卫围山设幛,先将最好的茶都给采了来特特的往他府上送。

只听他哼了哼,道:“行了,朕明了梓潼的衷心了,很好,朕甚欣慰,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朕的起居饮食一切生活皆由梓潼接手,你也甭去什么犄角旮旯,朕这儿上上下下都交给你打点!”

我腹诽不已,那边宇文岚声音已经冷:“老丞相你说的过了,念你初犯,朕不计较,出了殿,朕不想再听到有关皇后任何妄言,希老丞相自重!都下去吧!”

父皇有一双漂亮的凤眸,他眯起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这种表情总能让宫里头的女人们见着为之疯狂,不过他从来不在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理了理身上略带凌乱的衣襟慢悠悠走上去,虽然身子骨酸疼的厉害,不过我依然挺着脊梁迈着端庄的步履,走近念兹拍了拍她:“来,让开,你挡着也没用,她要杀早动手了!”

恭房倒夜香这种活,我严重怀疑需不需要一个内寝殿的宫女上手,不过念兹宁愿选择倒夜香也不愿侍寝,宇文岚,你丫还不如夜香臭呢。

可惜,五年,春去秋来,风物依旧,人事已非。

要是搁着平时嘛,我不至于对他太惧怕,这不是心虚嘛,前一天被在思慕洞天逮了个正着好像还没完,今日又出了金狮的事情,我怎么瞧他都有股子气虚的感觉。

昨日去思慕洞天也是偷偷摸摸,虽然铃铛知道,却没有跟从,我让她帮我瞧着动静,万一婆婆问起来,好打个掩护。

随着他走近,我瞄过去,一身白衣,个头不高不低,人有些圆胖,面容不熟悉,可是那眼神,却分外眼熟。

嗯啊,薛妙菡打了个酒嗝,指了指五楼:“你那宝贝驸马在上头美人入怀呢,要不要,姑奶奶帮你去闹腾一回?”

芬芳的酒气带着麝香的浓郁混杂成一股子烈性的催人心摇神驰的盘香,不经意潜入鼻端,令我一阵阵心悸。

究竟谁才委屈啊,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啊!

脸色顿时又是一沉,再往下,瞧见那一方端砚,剑眉一跳,嘴角抽了抽。

他喊了我一声后,却是沉默,我遥遥与之相望,最终,隔着雨丝,隔着城墙,我朝他平生第一次灿烂的笑了一回。

嗯,这倒是一桩轶事,因为父皇爱吃糟蟹,京城那个时候一到时节便上至王公贵戚,下到庶民百姓都是以吃糟蟹为时尚,只不过,寻常人家自然是吃不到皇家贡品的糟蟹的,两江水道三十四个州郡每日都要将上等的新鲜蟹挑出最好的货色送入宫廷由大厨现场炮制,时辰绝不可以过一刻钟,每一回吃之前都要擦干净卤水,用金箔纸剪成龙凤花密贴在蟹壳上看着好看吃着赏心。

“娘娘,请提臀!”

崔公亮低下头,虽然说声音轻了些,却依然说话不怎么利索:“老奴这条命,死不足惜,公主您不必,不必替老奴担心,不过老奴虽然愧对先皇,可是这一回,定不负先皇嘱托,公主您放心,老奴在一日,这里没人能再动您一根手指头!”

可是我想他一定有他的算计,那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不是昏聩的,那里头从来都是走一步看百步。

“朕的手劲朕清楚,别给朕装蒜,过来!”宇文岚根本无视我微弱的反抗,再一次威胁着道。

我这突然的避开令宇文岚温润的脸庞一顿,剑眉下的眼,顿时浓黑了几分,若潮汐翻涌了起来。

我瞧了眼那被殿内的阳光照得根根璀璨的白,看着那微微战栗却摇而不倒的身躯,眼里头泛出一丝酸涩来。

相对于他的平淡,叶梦琪这张脸,就有点扛不住了。

我很快记起来我的来意,因为这个赐婚的事,我高兴了整整一晚,说起来惭愧,虽然我在京城也算是嚣张的,不过论感情,除了五岁那年对刚分配来我宫里头当值的八岁的小太监起了一点点的绮念抱着他说要嫁给他之后,当日就再没见着这位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我为此嚎哭了几日,结果还是崔公亮得了父皇吩咐来劝慰我让我明白了太监这个职业对婚姻的不可联系性,以至于我短促的初恋就这样碎成了一地粉渣子。

要不说冤家路窄这话,可是真理,想当年我与她成日彼此不待见,可是我是皇朝贵胄她是臣子闺秀,一高一低足以令我每回在她面前瞧着她被我奚落又不敢张扬的模样得意,现如今却生生调了个头来我成了钦犯她已是天之骄女了。

崔公亮闻言稍稍愣了下,看了我一会才恍然,忙不迭道:“公主,您误会了,这芜子汤不是为了防子嗣,乃是为了怕伤了您身子的。”

这娃……

好吧,这个命题算是完满终结了。

“你脾胃寒凉,那糟蟹吃了泻肚,吃不得!”冷不丁一旁皇帝大人打断我的臆想冒出来一句。

哎呦,还肯喊我公主,也不知是他胆子太大敢当着当朝皇帝唤我这前朝余孽叫公主呢,还是说明我这还有一线生机?

我正瞅着地面研究,要不要干脆趴地上?

只不过他不是贵客,是评委。

人生那,果然没有很悲催,只有更悲催!

反正我在那华丽丽的宫里头从没见过什么真孝悌纯良统统他令堂的是放屁但是这皇家表率的表面文章总归是要做的,谁让人圣人说过圣者以贤德御天下以法令佐天下,这严苛峻法到底是旁门左道,延和帝雷霆铁血了三年该收拾的都收拾了是该适当转换手段以柔克刚了。

“呵呵,倒也忘了哦,这一路的货色怕是入不了令狐公子的法眼,没事,回了京城去,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依红偎翠楼菊花妈妈熟的很,打折算你一半银两给你最好的小倌,保准个个都是鲜嫩的菊花。”我没忘记他诡异的性好取向,这事,经过几日后来在宫里头听春心荡漾的小宫女八卦得到了证实,他令狐彦二十好几的大好青年如今依然是光棍一条,没有妻室,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木有。

嗯,大魏朝内相喜欢娈宠这种事,却是有些个丢份,也许这就是他反了大魏的原因?

人都说艺术才华卓著的人都有点阴暗的癖性。

宇文岚是个洁身自好的皇帝,这一点我还是比较肯定的,定然是不能够容忍手下人的歪门邪道,为了自身幸福着想,也许就让令狐彦投向了敌营,也好在日后为所欲为吧。

也只有殷思道这样肆无忌惮敢造反的人家能够容忍这种离经叛道对吧。

呃呃呃,我觉我非常能够掘覆盖在繁华虚表下的真实。

不由又是一阵得意。

没想到那嘴角刚弯起了个弧度,身上陡然一片阴影压下,还来不及开口,一旁伺候我的小花丫头已经惊呼道:“令狐大人!”

“滚出去!”令狐彦从牙缝里头蹦出来一句,那气势,比不得宇文岚的雷霆叱咤,也含着金石之音。

小丫头哪担得起这气势,立马夹了屁股滚了。

走前倒是没忘关门,素质不错。

我腹诽一番,下巴却是一重,令狐彦放大的俊脸抵着鼻尖瞧着我,那脸过分近了,为了瞧他那双眼,我险些成了斗鸡眼。

就是想看清楚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为哪般。

“裴如意,你成日脑袋瓜子里头究竟想些什么?是人脑么?”不冷不热的语调,以我对令狐彦的了解,此人一惯冷静,这口吻,好像不算冷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