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倒霉孩子不愧是宇文岚的人,性格啊,傲娇啊,他母亲的这时候我这娘娘的威严就屁都不是了。

综合统计,令狐彦在和我伴读期间,小病小伤不计其数,大灾大难,落水两次,爬树掉下来三回,吃糕点噎着四回,宫里头失踪五回,外加这次小命差点和阎王爷报到一回。

我看看他那张笑得极其欠扁的表情,努了下嘴,他的冷嘲热讽在我意料之中,实在掀不起我心里多少风浪,比起他那个更懂得刺激人的主子来说,狐狸级别还低了点:“你可以直接说我粗鲁,我不介意!”

他母亲的我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做妓的不容易,尤其是这位恩客还是个禽-兽级别的。

我记忆里,这个老人几乎和我的父皇一样,看着我长大,他疼我就像我的另一父亲,他手把手抱过我教过我,如今瞧着他,我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岁月。

而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对宇文岚一往情深如殷傲霜这样的。

念兹也早领着俩个小宫女往我这过来给我脱靴子,解外衣,绞了帕子摸脸。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他母亲的分外令人牙痒。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恨我。

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后宫,哦不,整个皇朝不论哪个世族,都存在着的这个根本命题,就是阴盛阳衰。

事后据我身边一直跟着的贴身侍女铃铛说,公主您的表现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入门小媳妇的美好形象。

一旁的念兹伸手便将我捞了起来。

说罢,他伸出手来挽住我:“老奴扶公主起来吧,您这跪着老奴可受不起!”

我揉揉自个眼皮,瞅了瞅眼前这位宫女的模样,也就是个十四五岁的样子,显然稚嫩的很,也难怪这丫头眼力价不够深刻,我暗暗叹口气,懒懒的挥了下手道:“你叫什么?”

最终我没能够从父皇那儿问清楚我的问题,然则到底在我执着的哭闹里得到了父皇的保证,不论如何我如意还是排在小骚,货前头依然是父皇最喜欢的那一个。

你让我滚,我偏用走,我提溜着裙角大步走上台阶,阶上铺着的是遥远的丝绸之路另一头的国家走三个月商道才运来的梨花绒毯,一脚上去顿时敛了冰凉,几步走近他面前的案几,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一系列动作,配合的行云流水。

“正是,我家主人出三千两,黄金!”那人又道。

楼前搭起的花台全部都用一早盛开的鲜花装点的花团锦簇,上楼来备选的,一个个千娇百媚粉面含春。

一句话,将一群女人通通批判的体无完肤也令我莫名其妙的被七八道目光齐齐凌迟而死!

可是那宫城乃至那外城,平平安安风尘未动。

对于我的呆愣,宇文岚视若无睹,又夹了块无脂肥羊肉到我碗里:“太医说你体质阴寒,羊肉燥热,可以驱寒,你多吃一些吧。”

宇文岚如今与我吃饭,伺候着的宫人都被崔公亮带出去在门外,偌大一屋子只有我俩个,屋内燃着九枝连环灯,头顶还有垂吊灯,通明若白昼,衬着俊美的皇帝那张脸莹白熠熠。

我瞧着那脸,恍惚中总是雕刻一般俊美肃冷,哪有今日这般缱绻,若是当初他肯稍稍给一分今日这般的模样,我是否就可以死而无憾了呢?

这宫里每一个人都带着各色的面具,如今宇文岚也不例外了,他分明厌弃于我,舍不得吝啬一回笑,想当初为了博他一笑我费尽多少心思,藏着那一百零一回的笑容甜甜蜜蜜了一个月,却在最后一刻,被残忍的打碎。

那原来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是他人的一出戏,如今这笑得越亲切,我却越心寒。

我瞧着那无肥羊肉,素淡无脂丝丝肉丝分明的很,不由道:“素闻陛下近来倡导以文治天下,以礼束纲纪,号召上下简朴戒奢,这道无脂肥羊做法残忍,乃前朝殇帝奢戾的喜好,怎么陛下不知道么?”

无脂肥羊乃由大梁京官进献给父皇的一道特色美食,取天下最好的大兴城苦泉旁的肥羊五十头,一一当着羊面杀死,后者见同类惨状心惊胆战,竭力挣扎,其脂肪随之融化,破入肉中,取最后一头羊烹制,极肥却无脂,乃是可以入药的上品。

这道菜肴不仅花费奢靡,而且做法残忍,一向为世家卿大夫所诟病,而我父皇这样的奢靡做法却是花样翻新,越惊悚,故而后来宇文岚立朝,把一切这类方式都予禁止,却不想今日又再见此肴。

说穿了,这宫里头要奢侈个把回,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是非好恶,一切不过当朝执政一句话而已。

听着我不怎么恭敬的话语里近乎冷冷的讽刺,宇文岚笑容一顿,瞧了过来。

我无惧无畏的望着他,迎进那双浓墨釉深的眼中,万点灯柱簇成一拢火焰,在那深邃之处隐约燃烧,却有燎原之意,蚀皮寝肉。

君王之威,不过瞬息可至,悠忽灭顶,终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我其实并无什么好惧怕的。

宇文岚却只是瞧着我一会,挪开视线打量菜肴,淡淡道:“今日有人和你说了什么了?”

我愣了愣,只觉一阵无力。

宇文岚似乎很明白如何令我挫败,无论我几次三番与他杠上,他都能轻描淡写避开,或则一语中的的找到症结,令我对他君威的挑战铩羽。

宇文岚替自己斟了盏酒,酒香四溢,我一闻便知是凤翔酒,酒味醇厚,五味俱全,一向是朝廷贡酒,历朝历代都是内廷御宴上的佳酿,只不过宇文岚一向自律,很少饮酒,当初我从父皇宝贝的要死的酒库里头挑了最好的酒往家里头搬,从没见他喝一口过,倒是害得我被父皇指着鼻子臭骂丫头外向,白白糟蹋了他的宝贝。

这会子看他一口闷下,面皮都不抖,只是沉默了一下之后道:“此无脂肥羊乃太医署常太医新近研制出的方子,并未用那些个残忍的法子烹制的,你若还是不想吃,以后朕让他再想别的法子被你补热吧!”

宇文岚一改往日那咄咄逼人之势,我又一次打出去的拳头栽在了棉花里的感觉,他若是端着架子再威胁我,我大概真要和他翻脸,可是如今他这般说话,我听着竟然有种示弱感来,生生把心肝颤了下,终是硬不起心肠来。

一时无话,我只得低头猛吃,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打打不过,骂骂不了,对抗没那几分胆气,哀求也得不到结果,我没辙了。

吃,我可劲吃,化满腔复杂的情绪为胃口,管它是肥羊还是肥猪,管它是残忍还是悲悯,吃得昏天黑地。

一旁宇文岚沉默下来,也不夹菜,只是一味喝酒。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等我终于摸着肚子再塞不下一口,搁下筷子打了个饱嗝,宇文岚转着酒杯不知何时又望着我,对于我的粗鲁视若无睹,只是问了句:“吃饱了?”

“哦,哦,是!”宇文岚若是板着脸,我可以插科打诨,若是真怒,我也可以视死如归,不过这会子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我却极是不适应。

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

宇文岚莹白的俩颊染上些许红晕,使得他越有一种倾城绝代的味道,他眯了下眼,放下酒盏,神情好像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