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当我的视线停留在那刻意拢起明显的肚子上时,我突然灵犀一闪,这种纠葛的根本就是因为在我想把宇文岚搞定在我床上去的时候,她也在思考和实施这个命题,当同一命题的目的点是一致而一致的目标只能有一个获得胜利的时候,就像是两只在原野里争一块肉的野兽,肉无罪,野兽也是被动的。

宇文岚的祖上和殷傲霜的祖上都是陇川四大世家出身,乃是大梁开国功臣八大柱国之一,因着我爷爷辈皇帝将两家的父兄分掌关内一百一十二府的府卫,驻地离得很近,故而世交甚深。

我也算尝尽世态炎凉,可是不得不说,太后,是个幸福的活计。

眼瞅着地上的哭嚎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趋势,我一骨碌从凳子上滑下来,干脆噗通一下跪在了老太监对面。

没了真龙天子的龙床睡着还别说,真是丫这世上最舒服的床了,五年里头我大半时间睡得都是草炕,小半时候睡得是板床,虽然我很会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睡硬板床的诸多好处,不过,在龙床上这么一滚,神马他母亲的好处都及不上舒服来的美好。

那被子里头有个脑袋,分明里头有个人嘛。

我瞅着宇文岚喜怒无常的脸,反倒彻底没了最初那点寒颤,死则死矣,反正活不了,我那么小心翼翼做啥!

哪个更实在?那不明摆着呢!

于是,我对于某个从贵宾房里出来的人在妈妈耳边报出三千两的数字时,依然表现出良好的心理素质,平淡的低头。

菊花妈妈付了我三贯钱让我将三年的契约卖给了依红偎翠楼,不是让我享福的,自然是卖我的劳力的。

我偷偷的瞧了瞧他穿戴整齐的屁股,只敢偷瞧,断不敢再有当初那肆无忌惮,而且,若不是我还有几分自信,我如今这模样没人瞧得出来,借我十个胆也不敢瞧人家内相的屁股。

犹记得是这不丁不八姿势,他说过,动,可制敌于千里之外,静,可摄敌于毫厘之间,所以这双脚的主人总是常常会摆出这个脚步,上身屹然不动,谁都不知道,看着闲云野鹤一般风淡云轻的主人袍子下这样一双脚,就已经将猎物,牢牢控扼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了。

眼见得外头侍卫冲入门内要来拿人,只见崔公亮将那老脸一板,雪白俩条浓眉一竖,喝道:“谁敢?!贵人乃陛下钦点伺候,没他的旨意谁敢动她?”

这一声喝,明明听着尖细不高,明明老太监身子常年弓背驼腰,然则就是那么一喝,却生生把人震了一震,宫禁金吾卫一干人等左右看了看,脚下的虎皮鞯半张半驰,一时愣在当场。

殷傲霜不愧是将门之女,气势从来不比寻常女人,她横眉冷然道:“崔公公,天子无私事,更可况,内宫执掌,一应体制,后宫人伦均乃本宫职责,即便是陛下错了,本宫也理当纠正。”

铿锵而语之后,不待崔公亮开口,她瞪着为的金吾卫道:“还等什么,还不快把这贱人拖走!”

“是!”金吾卫应了声,又朝我这扑了过来,我眼前一花,崔公亮一个踏步站在我的面前挡住,念兹拉着我的胳膊往后头退了退,身前的老人直起他的腰杆,伸手将头顶上的方领纱帽取下来,露出一头梳拢的一丝不苟的白,凛然道:“老奴在此,看谁敢动公主一根毫毛!”

我瞧了眼那被殿内的阳光照得根根璀璨的白,看着那微微战栗却摇而不倒的身躯,眼里头泛出一丝酸涩来。

我不知道,当初,这个身躯为什么没有同样挡在父皇的面前,虽然我明白,即便他挡了,那一群虎狼,也终究是挡不住的。

就像今日,他挡着,又能替我挡住多久呢?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后轻声道:“崔公公,我谢谢您了,您让开吧!”

崔公亮身子一颤,回过头来朝我眯起眼,笑的眼角都是深深的沟壑:“公主啊,老奴今天说过再不让人欺负了公主去,老奴说到就一定会做到的,您放心!”

我微微摇头,放心?我实在不明白,这老人家今日这般视死如归般的袒护所为何来?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我本就是钦犯,宇文岚的这个老婆不杀我,他就会饶了我不成?

谁杀还不都是一样的?

难不成宇文岚那还没享用够?多么惊悚的结论,我哆嗦了下,望天,开始思考起这个可能的结论。

那么我究竟是该慷慨的赴死好呢?还是该苟延残喘的继续扒着皇帝的狗腿活多一日好呢?

太难抉择了!

前头的金吾卫显然被崔公公震慑住了,又是犹豫起来,我觉着这皇家的禁卫有些个缺乏主观能动性和坚定性,颇有些草性,忒摇摆不定了些。

那一头殷傲霜几乎是狰狞了那张维持了许久的精致脸庞,怒道:“这等十恶之罪,公公你就是天子近臣,也包庇不得!上去拿人,我就不信,你还敢反了不成?!”

呃呃呃,本宫都不喊了,真是急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突然有人朗声道:“十恶之罪虽然是不赦之罪,然则疏律之中,尚有八议,凡八议之人犯死罪,皆须奏请,娘娘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声音,如银瓶炸裂,在殿堂之内灿阳一泻,流淌而来。

殿内之人都震了一震。

叶梦琪第一个先反应过来,一脸欣喜朝着门口唤道:“令狐大人!”

令狐彦一身淡紫五章纹锦袍,紫金玉带,乌皮**靴,显然是才从朝堂上下来。

他这么行云流水旁若无人的走来,也不知是不是外头从殿门口流淌进来的阳光比较刺眼的关系,随着他款款而来,那光灿灿的阳光也就一起进来,仿佛披在他身上的锦衣,被淡紫色反衬出一片流光溢彩来,瞧着分外刺眼。

嗯,也格外让人有种如仙人缥缈而来的意境。

我想若不是根据我分析得出来的结论这厮不是那分桃断袖便是那追求有些个歪门左道的主,也许我也会被他这光鲜的外表所欺骗。

难怪叶梦琪从这位入了殿,眼睛就没斜过。

斯文败类啊,也不知摧残了多少花花草草,瞧着叶梦琪那痴样,我盘算着要不要把昨日他和皇帝一起逛妓院这种事情说出来打击一下她,好平复一下她对我莫名其妙的不待见。

令狐彦已经踏进殿内,似乎没在意所有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对着殷傲霜躬身一礼:“下官见过谨妃娘娘!”

殷傲霜目光一转,面容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刚才的平淡:“令狐大人怎么有空到内廷来?”

令狐彦裂唇一笑,晃了晃他那口白灿灿的狐狸牙晃点了一屋子的人:“下官乃是奉陛下谕旨来给太后送天竺国进贡的《般若波罗蜜经》一部,惊扰了銮驾,还望娘娘恕罪。”

今儿个什么日子,怎么谁都往太后这送经,她老人家参得过来不?

殷傲霜哦了一声,低头摸着肚子状似沉思,一旁那位一脸花痴的叶梦琪见令狐彦都不看她,分外焦急,又唤了一声:“令狐大人,太后去后面庙堂里头诵经呢,我带你去见她老人家吧!”

令狐彦这才略略朝她看了眼:“不敢有劳小姐!”

他这么疏离的口吻太过明显,顿时让叶梦琪一副受了伤害的模样,那杏仁大的眼睛里头一瞬间就水汪汪了起来,瞅着倒有几分当年那小媳妇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