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但是,谁的生活,难道不是在失去与叹息之中跌跌撞撞往前跋涉?我叹了口气,微笑颔首说:“当然,我也恳切地希望能跟您谈一谈。”

我点点头,问:“不是有,蚊香吗?”

李世钦半天什么也没说,一味沉默地盯着我。半响,才慢慢松开手指,说:“我不甘心。”

我摇摇头,不知如何作答,却在此时,电话铃声再度锲而不舍响起,我的手在我脑子还没做出反应之时,已经一把抓起来,按下接听键。夏兆柏醇厚低沉的声音响起:“小逸,在哪呢?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我从口袋里掏出行动电话,点开通讯录,正想拨给陈成涵,直觉告诉我,正在发生的事情与陈成涵有莫大关系,但奇怪的是,那个电话拨过去竟然是“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我心里越发惊疑,又拨了几次,回答我的仍然是那个女声重复:“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我抓着电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突如其来,竟让我感到一些暗藏的莫名的恐惧和愤怒。我看着李世钦,喃喃地问:“你刚刚说,打不通我的电话?”

“我会的。”我郑重地说。

夏兆柏却不理我,只是笑,原本极为冷峻的脸,此时却犹如春蕊破土,阳光初露,我看了,揶揄他问:“怎么,股票涨了?公司没赔款就顺利炒了员工?还是,你又把夏氏的地盘扩大了?”

那几名冲上来一通检查,随后一个说:“身体上没有问题,大概是心理性的,他今晚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身后的房门突然一下被打开,我转过头去,却见到夏兆柏带着两个人骤然闯入。他脸上的冷硬之气,再看到我的瞬间柔和了下来,随即扫了萨琳娜一样,冷哼一声,正要命人上前。我见到他,心里松了口气,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夏兆柏深深看了我一眼,终究无奈一笑,挥手让后面的人退下,他自己斜倚门边,默默守着。

于是,我叹了口气,像以前对待俊清那样,摸摸他的脸,轻声说:“我不能答应你,对不起。”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在想一些有趣的事情。”他笑着說:“一些能让你情不自禁微笑的事。”

我微微颔首,头昏脑胀地靠在他身上。

“没事。”我闭上眼,深呼吸将心口的憋闷和这些孩子气的想法咽了下去,过了一会,忽然听到简妈噗嗤一笑的声音。

“哦?”夏兆柏挑起眉毛,感兴趣地说:“我真的让你那么恨?”

但是,这件事却让我深深震撼,原来,我真的是老天眷顾的人,不然,怎么何其有幸,能有机会一切重来,能有机会,再将那个人,紧紧拥抱入怀中。

我想笑,想说他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却发觉心里空出一大块,空到仿佛一阵风吹过,能听到胸腔传来的回声。太空了,所有的情绪仿佛都离我远去,世东走了,似乎在那一瞬间,也将我的喜怒哀乐,全部用抹布抹煞干净。

“跟她有关。”我淡淡地说:“我很抱歉兆柏,但是,我觉得我们不用再藏着掖着了。你早知道我是谁,对不对?从你送我那屋子书开始,还是更早,从你第一次在墓地上遇到我开始,你其实,就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不是吗?”

我微眯双眼,冷静说:“放开我,不然护士们进来,对你名声不好。”

他们黯然无语,我调转轮椅,正想找陈成涵推我回去。就在此时,却觉轮椅被人拽住,我回头一看,却是林俊清,他拖住我的轮椅,目光慌乱中带着期待,期待中带着恐惧,颤声说:“你,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阿柏告诉你的?不,不对,他也未见得清楚,你,你到底是谁?”

他继续往下吻,沿着鼻端,唇边,仔细描摹我的唇线形状,最后归结于一个火热的长吻,等他放开时,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他哑声问我:“这样,你真的讨厌吗?”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轻声笑了出声:“不然,你怎会得出如此荒诞的结论。”

我的话在接触到他眼中的寒光后自动消音,垂下头,颇具挫败感地任他如同擦拭看不见的污渍那般用力。在这一刻,我能感到他的愤怒、焦躁、甚至痛楚。弄了好一会,他才停下,我的手已经被搓得通红,他低声长叹,细细抚摩每根手指,相当轻柔,宛若对待心爱之物,缓和了口吻,哑声说:“好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

他用力抱住我,声音嘶哑,几近呜咽,说:“没有,你没做错什么……”

我诧异,夏兆柏看着我,接下去说:“你该不会以为,林俊清今天只是因为喜欢那挂项链才去竞拍的吧?”

他并不作答,却只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我心里奇怪,旧日对他的情愫即便荡然无存,但那情分却还在,几乎下意识的,我就要上前一步,问他怎么了。却觉手上一紧,一回头,夏兆柏一身寒气地看着林俊清,斜睨了我一眼,满眼不悦。

“简简,你看,我们好像可以飞起来了。”他笑着大声说:“别怕,我技术很好,不会有事你想象一下自己飞起来的感觉。”

他挑了眉毛,说:“我在美国长大,宁愿自己是西部牛仔。”

“不用了,”我冷淡地打断他:“我就问一件事,你找人跟踪我?”

“嗯?”我微皱眉头,问:“罗马教廷在十五世纪弄的那个东西?”

她说完,也不看其他人,便径直执起拐杖,走开了。我心中戚戚,也是食不下咽,勉强撑了一会,倒好像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在胃里化成石头,膈应得我难受。

我心里一紧,喝问:“谁?”

宋医师半蹲下来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小逸,我走了,下次我们换种方式见面吧,别每次来都是给你看病。”

“是吗?”夏兆柏轻轻地反问,犹自握着我的手,抬头和颜悦色地对七婆说:“既然这样,那么林宅的规矩,就改改吧。”

我穿上衣服,将往事甩在脑后,无论如何,我进林宅有我的目的,林世东走了,但简逸的生活还要继续,要不靠任何人,自由快乐地继续下去。

夏兆柏悲哀地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小逸,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我是什么人吗?夏兆柏就算是个王八蛋,可也不会是下作的王八蛋。”

他的车一走,我才觉得脚下发软,晃晃脑袋,缓缓上楼,入了电梯,按了按钮,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我暗觉不妙,拼命喘气,想压下那阵眩晕之感。好容易等到电梯到,一步出电梯,我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四肢如被抽离力气一样缓慢滑倒,突然之间,有人快步抢上,扶住了我。我趁着神智尚存,想勉力道声谢,正要开口,却被那人一把按住后脑,贴近他的胸膛,一股淡淡的男用香水味飘入鼻端,我模糊地想着,这味道何其熟,仿佛在哪闻到一般,耳边忽而传来一把低沉男声连声呼喊:“小逸,小逸……”

我拿起听筒,刚说了声“hello”,立即听到李世钦气急败坏的声音吼起来:“hello你个死人头啊,为什么住院啊,现在怎么样?”

简师奶笑着快速喝起来,想是饿了,不一会便将一碗汤得干净,我吃东西比较慢,在那慢条斯理地舀汤,忽然发现简师奶一直盯着我,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怜惜和宠爱。

我胸膛起伏,气得不清:“那又怎样样?”

我诧异地看他。

“可是,好像很浪漫的样子,那个男人给她买咖啡了,好体贴啊。”

“好。”我点头,迟疑着关上车门,阿彪看了我一眼,说:“阿逸,不喜欢不用过去。”

我微微一笑,问:“怎么还不回去?”

我忽然想到,夏兆柏若是猎豹,那么陈成涵是什么?他花时间精力与我打交道,到底,为的是那般?

夏兆柏低头看看我,微笑着摸摸我的头,掌心温热,口气平淡:“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他已经二十岁,去美国读什么破医科大学,当了三四门功课。成绩单寄回本港,他哥,就是林世东,明明气得要命,可一听佣人说,二少回来了,立即眉开眼笑,迎上前去。”他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林世东最讲究穿着,可那天,我却亲眼看到,他将西服纽扣,扣错了位置,只因为,他要跑去大门,迎接刚刚那位林医师。这些,世东告诉过你么?”

“知道啦。”我微弱地笑了,颤巍巍伸出手,搭在她手背上,说:“妈咪,对不起,累你担心了。”

我心跳加速,浑身宛如被灌入极冷的冰水,又被极热的熔浆炭烧一般颤抖起来,我听见那替我检查的医生喊:“病人心跳过速,他要窒息了,将氧气罩拿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