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肥羊的大麻烦旋即变成了劫匪的大麻烦。

一路向北而行,又急走缓奔地赶了十来天,终于走到了戈壁的边沿,远眺前方雪白巍峨的梅里祖山便映入眼帘。高高的雪山耸立在一众连绵的群山之间,一大半的身姿倒是隐没于云雾之间,仿佛少女的美丽容颜上披着层薄纱,若隐若现。

人人凛然而应命,对于日后的方向却大致了于胸臆。郡元翰悄悄瞧了眼默然无语的阿满,却见他楞楞地望着跳跃不定的火光,眸色沉沉,似有悲悯又似无情。郡元翰低念了声赞神之号,悄然带着诸人退下,将空间留给了大人与神使。

只是祖逊缚于声名,也万不敢视皇帝诏令若无物。

小丫头忍俊不禁,这娃不用说话,脸上都写了字,也不知是不懂汉话,还是她说得太雅了。放慢了声调,说:“你有什么事?推……寅?”是叫这个名吧?胡名好难记。

满菊僵立在那里,也静静地望着这个她无比陌生又熟悉的骄傲男人。

心有所感,小丫头也渐渐放慢了脚步观察,确实不太对劲,这一路走来居然没有看到有人玩什么离奇古怪的花样,以京城奢糜好奇之风而言,“不怪”便是最大的怪处了!行人往往脚步匆匆,脸有忧色,偶见几人聚在一起唾沫四飞地侃谈,那神色也是愤愤然惶惶焉,留心听了几句多是在提“胡虏”、“南掠”、“渡江北伐”之类。

成婶子立时将苦儿一把拉到跟前,紧两步走至满菊身边,笑道:“好好,路哥儿,同去,同去!我也正想和女儿去买些胭脂花粉。”被老娘扯着挣脱不开,苦儿红了脸站在满菊身边,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脚下却也紧步跟上了。

小丫头只是抖,轻轻推拒着禽兽迫不急待来撕扯的大手,娇软的小声调颤颤哀求,脸上又是羞涩红晕,又是泪意盈盈:“拓跋大人,您您,且关上门罢,奴当好好服侍大人,求大人为奴留存点脸面。”

谢琚摆摆手,不再多说,让启平仔细记下骨伤之法便让小丫头退下了。

满菊让启平将慕容渊的华袍脱下,又用剪子绞了男人臂膀上胡乱包扎的粗麻,从热水盆中绞了白布巾,自上而下细细擦拂,将原本裹的伤药擦了干净。周围几个男人牢牢盯着她的手,戒备甚严。慕容渊却只望向小丫头的脸,嘴角翘起微不可见的小小弧度,臂上因触及骨伤而致的刀剜般的痛楚,他只当是等闲,没半分放在心上,冷汗却不由自主地湿了整个背脊。

向某个说得来的姐姐借了面巴掌大的稀罕玻璃镜子,满菊悄悄照了照自己的样子。镜中的女孩,已不复当日进府之时又黑又瘦,比非洲难民好不了多少的模样。

满菊趁此时悄悄地退至吕轩身后,垂目敛息,双手紧握,紧张地等着……

“你们汉人就是忒多讲究!女人就是用来操-干生孩子的,要许多花样作甚!”拓跋猗卢声如洪钟,大笑起来咧着一口獠黄的牙,振得人耳朵痛。

心乱如麻!

连拖带拽,好容易把不太合作的“同伴”给带回院子,满菊已是一头大汗,力气倒还好,主要是体型相差大了点。等他们跪在公子面前回禀时,启平终于坚持不住,倒了下去,谢琚的脸上当真是漆黑一片。那一天,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忙乱不已,请大夫,照顾伤病员,还得安抚公子爷的坏心情。等启平醒后,一干人等虽然都被赶出来,但听得公子房中铿锵声大作,也不知砸坏了多少东西。

打这天起,满菊的小丫环生涯悄悄地滋润起来。

满菊没来得及对美男下任何不良手脚,只能提心吊胆地捏着药瓶走上前,心下祈祷美男耳背。

虽然与前几次相见时,小白脸的姿势和神情都没什么两样,可是相当微妙地,满菊直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压抑,一种困兽般不甘而焦躁的压抑。

启平将几上的书收起,略一看书架,非常熟练地将书摆好。满菊瞥了一眼,有两本大约是什么“老、庄”之书,一本只看到书名前两个字《九章**》,难道是九章……算术?另外两本启平拿得太快,只隐约瞥见几字,还有一半不认识,大概是《肘后*急方》、《鸭头丸*》什么的,也不知是菜谱还是药方。

软红熟练又麻利地再次剥了小丫头的衣裳为她换药,见几道大的伤口都已结痂,原来布满了整个背部的可怖淤青更是褪了大半,惊叹道:“咦,你这伤倒好得极快!”

满菊眼见她妖娆的身姿就要出门,忙喊:“等等!”

“……我虽年幼却天生记性甚好,母亲所教虽当时不明其意,也记了十之三四下来,日子难熬,但和母亲相依为命,便是天天挨打吃糠也是开心。只是老天看不得我们快活,及至我三四岁上,母亲熬尽精血,过世了。也确有过游学书生来我们村子,我偷听了他吟诗,拿了他的书,自已在家中比对着认字。他确未教导于我,因而只勉强识得几个大字。”

满菊讪讪一笑,把自己的五个钱收到怀里,灰溜溜地在众人笑声中,揣着有点受伤的自尊干活去了。

洗梅这才嫣然一笑,轻啐:“看你一脸老实,嘴皮却这般利落。”

嗯嗯,操作上的难点在于如何“不经意”地点拨,要是露了痕迹可怎么解释农家女有这等刁嘴和天马行空的创新想法?

“四儿姐,你说洗梅姐姐喜欢什么?看公子甚是看重她,我也想弄些合她心意的事情做做,只是我新来乍到,不懂规矩,又笨嘴拙舌的……”满菊拿她纯朴的绿猫眼真挚地望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丫头,打算探听明白领导的心情爱好再对症下药,“求四儿姐姐教我一教。”

满菊黑着小脸站起身,磨磨蹭蹭地往公子身边挨,防备兼无奈,他这是招猫还是喊狗啊?!前世里男女爱情动作片甚至男子双打片都观摹无数,如今才现实践经验的重要性,二维与三维之别如云泥!这才挨近点,自家久未闻腥的荷尔蒙就腾腾地造反作乱,闹了个赤脖红耳!怨不得当年毕业应聘时吃了无数闭门羹,家家都要n年工作经验起。

“嗯,好香,什么香……”隔壁铺的小丫头四儿,嘟囔着翻了个身。

满菊闷哼一声,只觉背上一阵火辣,紧接着便是剧痛。惊怒交集之下,算算敌我人数力量对比,只得咬牙强自忍耐,一时不知是否要将那妖孽要命臭嘴里说的合盘托出,只怕惹怒了这位凶恶的贵女,自家小命……

男人大笑到最后,似是没了力气,浑身抖,喘息着笑不成声。

董婆子冷笑一声,不耐烦地说:“……我们这儿还有什么‘料’?!让你加就加,让你送就送!别多嘴多舌,枉送了……”话说一半,突然顿了顿,而后免了小丫头傍晚的例行差事,急急地打了她。

总之,那些古怪玩意还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十分之完美地达到了满菊改善(?)口味及掩盖食材的目的。

“呱唣些什么!”启平还待再喝,那位公子爷轻轻摆手止住了他,对着趴伏在地的满菊说:“你叫惜福?抬起头来。”

眼见小丫头已能独挡一面,余婆子更是撒手不再多管,出工时只偶尔点上几句,更多的时候倒是在唠叨她家中种种不顺心的事。偏生这婆子相熟之后啰嗦之极,又凄苦万分,就是早上被少分了半勺米粥也能哽咽着念上半天,把满菊折磨得两耳都快生出茧来。掰着手指头一算,余家老太太总共带她一旬,眼瞅着苦日子就快熬到头,忍!

“……这是夜香车,每日卯时、酉时去分配的各院侧门外收取,摇铃为号,自有丫环姐姐们出来交接。”颉英指点着各种专业工具一一分说,细心指点。

这时候她倒是真恨自己当年为啥那样努力找新品种植物,搞得自己现在想百尺杆头更进一步这个难啊!

“……至于你,”牛妈的粗手指几乎戳到了满菊的鼻子上,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大嘴,“夜香房昨儿个来说,还少几个人,看你还算灵巧,就去董婆子那里上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