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几道凉拌、煮菜都已热气腾腾地上盘,还余一道蒸菜和肉羹在锅里,灶眼已空下一个,只剩些扫尾工作了。

心水被她压得站立不稳,撑着胳膊边笑边喊,死丫头快站好。

满菊郁闷地看他点点头,轻松愉快,毫不客气地将瓶子收进了自己的怀里,也只能愤愤地腹诽:您倒是一点不见外!

半文半白地拽了句文,满菊真想掏掏耳朵,半通半不懂啊!

嗯,嗯?小柴院里的古怪点心?来福会消灭干净的;夜香院颉英那里没道别?有机会再谢谢她一向的关照;秦三?都好久没见人了;吕大小姐?母老虎有琚公子顶着呢!锁在院子里的妖孽……嗯?!

这红衣丫环神色严谨,满菊正琢磨着打探一二,没等开口便被她冷冽的眼刀把话给生生憋回了肚子。一路无语,承安和满菊相看两相厌,只闷头随着冷脸的丫环姐姐匆匆往西内院而去。

那个人斜斜地坐在红木官椅上,那双眼角微向上挑的凤眼在满菊身上略一扫,小丫头顿时一个激灵,象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这才勉强以二十一世纪新人类阅遍二维三维界美人的定力阅历,从那双幽深得仿佛有摄人心魂般魔力的眼中挣脱开来。

真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啊!冲撞了公子贵人,人转身就忘了这茬;招惹个小毛丫头,隔天就有人上门报仇了。

深刻检讨一番自我,认识到自己未能克服人类得寸进尺、欲壑难填恶劣本性的错误后,满菊更努力地致力于寻找变异或新奇的植物种类,期望能够早日让自家的空间升级复原——驱散白雾、地盘扩大——食物种类多样化——说不定还能找回走失家畜家禽们——最终实现一饱口福,想吃啥吃啥的美好梦想!

满菊欲哭无泪地瞪着这不请自来的二位,主仆相得,动作配合默契……只是,到这儿来念书,您就算不嫌蚊子咬不怕近视眼,也没觉得周围这“异香扑鼻”,环境大不宜人嘛?!

看来职场倾轧,欺负菜鸟,古今皆同,穿越了千八百年也没什么不一样。满菊感慨地摇摇头,在熟悉的山呼海啸声中沉沉入眠。

“那个小蹄子的铺位呢?!还没腾出来?”董婆子不耐烦地横了一眼,问。

“咦?”满菊一楞,捏起那株小花细细打量,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白花,白瓣黄蕊,枝叶长得象葱叶似的,应该是田间地头常见的伴地莲,可时节不对啊?这东西一般春夏两季开花,这深秋里还能开这么灿的真没见过。再仔细看看那茎杆,略有些紫,倒与平常的伴地莲稍有不同。

竹条不紧不慢地抽打在二妞高举过头的手上,二妞一动也不敢动,连跪姿都不敢有丝毫变样。啪啪啪!竹条击打在手心的声音,直穿入耳,刺得满菊的心都是一抽一抽的。她也纹丝不动地半伏于地,背上凉嗖嗖的,这牛肥婆连打罚的竹条都让人带上了,真是有备而来啊!

“照原路巡一遍就是了,哪来那么多话,要是象折大他们倒霉遇上了葵院那破事……嘿,你当孙管家会给好果子吃?”那老六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弄得不好,一点屁事捅到大小姐那里,哼哼……”

好小子,眼睛可真尖啊!满菊感慨万分,这小子大概是“食物即本命”的典型了吧?!就那丁点儿吃的,还时刻不忘勒索打劫。小子哎!老虎不威你当老娘是he11o?kitty啊?第一次打劫,她是初到贵境外加身体心境还未适应,现在怪力恢复了小半,这小子还想打劫真是老虎头上搔痒了!

满地仆妇唉唉声中,众人再一次被惊呆了,这次是被某人广告词之不要脸所震憾。

早知道也让那几口汤在嘴里多品咂一会儿了,蔫头蔫脑的满菊悔恨自己对粮食的不够珍惜,听着温嬷嬷关于如何做好一个优秀奴仆的候选人以及如何让主家选上自己的重要演讲,一边无奈地听着肚子咕咕叽叽颇有曲调的伴奏。

目前唯一可交流的信息来源——小丫头姓陈名□芷,这个好听的名是她爹取的,据说她家祖辈在前前朝还被举过什么孝廉,虽是寒门出身,又家境败落,但总还书香尤存,体现在春芷身上就是一口“官话”以及格外斯文的言行举止。

这是……借尸还魂、夺舍还是穿越?!满菊脑子乱轰轰的成了一锅粥,把平时最爱看的网络小说那套惯用情节乱七八糟地往自己身上套,心头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难道再也见不到家人,回不去那个她生长的熟悉时空了?!她空虚恐慌得连声音都再不出一点,身边几个人的话语还在不断地飘进耳朵里。

为了怕种群退化,以及满足蜂蜜口味的多样化,胖妞还以大无畏的精神去城外山上掏了几窝野蜂,收获是巨大的,牺牲也格外巨大。回宿舍时,舍友差点没让她进门,打量了半天才从猪头脸上分辨出五官在哪。

菜呢?!一桌好菜呢?!

“昨日……”洗梅抿抿唇,像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词,“昨日里公子品了新菜,很是合口胃,说其法极妙,其意新致,其味绝好。”顿了一顿,便越说越流利了,说:“公子还道,如此绝妙好味,必有好名,更不会止于一色,让,让……”

满菊叹了口气。洗梅飞快地说完了后面的话:“公子让我,呃我等,配上菜名,再研新菜色,当七日有一新,月旬无复反。”

你到底是在公子面前吹了什么牛啊?姐姐!满菊幽怨地瞅瞅满脸讪色的洗梅姐,暗自盘算,七日一新,一个月没重复的,有无数食谱为后盾,半点不难。只是表露出太过容易了,反而让人得寸进尺,不趁这机会好好敲敲竹杠,怎么对得起挑嘴的公子爷和他贴心的大丫环?

倒是菜名……难道真叫宫保猪丁?这年头可不知有没有“宫保”这官衔,那原菜的典故更是按不到上头。

“要不,就叫‘酸甜辣猪丁’?”满菊试探着问。

洗梅神色一僵,为难道:“这也未免太过直白流俗了。”心下也有些犯愁,不知满腹诗书的公子爷为何不亲自为菜起个好名,却让她们来头痛。眼见起个菜名都如此烦恼,要想七日一新更不得愁白头?她此时倒真有些懊悔贪功了。

满菊面色悻悻,大为不忿。俗?都没起什么“公家□猪”(government?abuse?pig)的强名呢!真当咱是黄药师,随随便便就能起个“二十四桥明月夜”、“君子好逑汤”,还是“玉笛谁家听落梅”这种既有诗情又有意蕴的脱俗菜名……

“……玉笛谁家听落梅?这句词倒是清雅脱俗,只是不扣题应景。”洗梅听得精神一振,“莫非是下一道新菜之名?”

你倒是耳尖!满菊一楞,才知自己咕囔声已出口,于是顺坡下驴,神色为难地说:“新菜,呃……”

要想有新菜,不仅有主观意识上创新绞脑汁之苦,更有客观条件之难,对一个新入芜香院干着基层小小三等丫环的苦力来说,这……总之,困难是巨大的,前途是光明的,要想有好的结果,也不能光靠下属们拼命,主要还是得靠领导们的全力支持嘛!

叫苦喊难装傻充楞等等独门绝技一一使出,洗梅姐这多年小头目也不是白练的,唇枪舌剑苦战一番后,双方都非常满意地达成了双赢协议。

领导甲方得到保证额完成公子任务,让公子对洗梅姐刮目相看的承诺;小兵乙方付出适当时机的沉默慎言,得到芜香院吃香喝辣兼厨房打下手兼指导的闲职一个,并计收获细棉两匹,青钱二十,蜜露一瓶,以及公子日后关于新菜对洗梅姐打赏的现金一律五五开的分赃协议一份。

“……‘玉笛谁家听落梅’的新菜,你可已有腹案?”被洗劫后的梅姐放下心头重压,关心地问起下周菜谱。

满菊还沉浸于预算外收入的丰厚,满嘴没问题地应下了那个“玉笛谁家听落梅”,毫不客气地剽窃了金大侠的创意,努力回忆到底是羊羔坐臀、牛耳、猪腰还有獐子兔子什么什么来着?总之应该是五种肉,反正没有正版,弄几样难得的材料凑凑,撒点梅花瓣,又应景又脱俗。好办!

至于宫保猪丁,满腹无诗书,唯有膏梁肥的小丫头,没了剽窃的地方,脑汁绞得半干也只想出个“蜜醋豚丁”,打死也想不出更雅的名了。

洗梅这才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又将被她支使开的四儿、心水及几个大丫头叫来,宣布了惜福丫头新的人事任命后,散了众人。

芜香居众人听了这消息都有些愕然,神色莫名,一个夜香房才来的小丫头……想起惜福丫头是公子亲点的身份,又有了昨日厨房的一出,多少心里也有了点数。

至于出身贫苦的丫头如何又知食谱又懂诗书,洗梅将这些疑问都深深地压到了心里,有些事情,公子爷不让伸手的,便要贴心懂事地装不知。想起公子初尝新菜时,轻笑不言,若有所思的眼神,洗梅又咬着唇开始烦恼公子爷到底是借她的口试探,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