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面的一条小船上传来拉京胡的声音,一个老渔翁坐在船头上,边拉边用粗嘎的嗓子唱着戏:“……俺前世投错了胎,投着了一匹打仗的马!吃腥草,挨血鞭,一出那行辕门,当头飞来了穿颅箭!……”

庙外的树边,四匹马在说着话。

“就在庙门口站着。”

“布先生和魏老板,不都是我和你亲手埋进坟里的么?”

“莫非我比不上那个冯桂花?”

“那你怎么不把宝儿偷出来?”

出了城,路就不太好走了,赵细烛和灯草一脚高一脚低地赶着路。

莫瘦剑道:“一条人命换一个‘义’字,值不值?”

趴倒在自己血泊里的金袋子傻眼了,又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

又走了一阵,“鬼马”站停了。金袋子睁开了眼,顿时暗吃了一惊!

赵细烛失神起来:“马自己回来了么?”

曲宝蟠道:“《相马经》算个什么东西?见识过《宝马经》么?”

“这不是你命不好,是你的命太好。”

店主道:“这可是好马哪。你呀,也别牵着到处走了,招人显眼的,真要是有个闪失,丢了它就可惜了。你放心,有我替你看着,出不了事。”

一堆燃着的火在荒原河滩边的大风里狂颤着,火边的树枝上挂着那只黄铜马铃,风筝、风车和布无缝围火坐着。风吹来,马铃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十一月的荒原一片枯黄,黄的草,黄的沙,黄的坡,黄的太阳,甚至连飞过的鸟儿也是黄的。在这片令人伤感的黄|色中,不知从哪儿传来马帮的歌谣:

“砰!”枪声猝然响起。

他的手被掸开,两个老臣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赵细烛问:“

风车想着姐姐的话:“不对,爷爷又不是神仙,他知道能算出什么时候带着马回来呢?”

赵细烛从地上醒来,扶着柱子爬起,晃着头,极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想起了什么,回脸朝汗血马的厩舍看去,厩门开着,厩里没有马!

赵万鞋已是泪流满脸,对着溥仪的背影跪了下去:“有皇上这番话,奴才……奴才什么都有了!”

“别问这么多。记住,哥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御马房里的汗血马厩舍滑门推开了,那一高一矮两个太监拎着一捆草走进厩舍。高个太监放下草,对着汗血马踢了一脚,骂道:“你怎么还不死!都什么年月了,你还想着做皇上的宝驹?别做梦了!说不定哪天,皇上被人撵出了宫,那兵爷爷一刀把你宰了割肉吃,看你还端得起什么架子?”

赵细烛在箱里合了下眼皮。

“呛!”卫兵齐齐地抽刀出鞘。赵万鞋急了,低声喊:“细烛!快跪下!”赵细烛如梦初醒,“咚”地一声重重跪倒。洪无常的脸松了下来,道:“皇帝圣像之下,不跪者立斩,这是大清国千古不变的律条!赵细烛,你可是差点儿掉脑袋啊!”

风车道:“谁不会死?爷爷说,他早晚会死,跟马一样,早晚会死的。”

曲宝蟠又是一阵大笑:“布无缝!你说对了!本爷早就瞅上这匹宝马了!做人一世,不就图个胯下有名马么?哈哈哈!”

索望驿怔住了。

天桥木偶戏场来了贵客麻大帅。

牧马汉子和风筝、风车欢呼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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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万鞋和赵细烛缩着肩,静静地坐在冷风里。这一夜,他俩看了一宵演汗血宝马的木偶戏,浑身都让露水打得精湿。

“你之所以想要知道有多少人愿为这匹宝马舍命,是为了办一件事。”

“养上半个月就好了,”赵万鞋安慰道,“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没少挨龙虎棍打。每回打烂了屁股,抹上金枪膏,趴个十天半月的,也就没事了。”

“正是!”

驼背公公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还年轻,可千万别想不开喔。真要是轮上了你,你就认了,出了宫,求人给个活干,有口饭吃,也就该知足了。对了,我有个远房表亲是开棺材铺的,你真要是没活路了,就去他那儿,好歹学个上漆敲榫的手艺,也不至于饿死了。”

赵细烛摇头:“不知道,我还没看过。”

“那你跟马正犯着冲。猴克马,马见了顽猴,没辙。”

赵万鞋道:“宫里的太监平日受的是奴才的管束,奴才不教,才出了这等失礼之事,请皇上治奴才的罪!”显然,他是在替赵细烛开脱。

赵细烛想了会,道:“让皇上骑马呀!我小时候,一骑上竹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皇上从小就怕马,见了马,躲还来不及哩。”赵万鞋道。

“这木头马,卖多少钱?”他笑着,问卖玩具的摊主。摊主打量着赵细烛的挑子,道:“您是卖洋破烂的?”赵细烛道:“破烂?这可都是宫里的东西!您没听说,皇上在宫里过的也是苦日子么?这些天,皇上让咱们做太监的,把宫里用不上的旧东西,都拿到天桥来卖了,也好在咱们万一散伙的时候,发些回家的盘缠。”摊主道:“宫里的这一大家子,真的要散伙了?”赵细烛道:“听天由命吧。您这木头马,卖不卖?”

蒙面人道:“那你就该带上打狗的棍子。”

“天马本来就该回到天山。”

“简而言之吧,我白玉楼交你这个朋友,只是想让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得到那匹受你保护的汗血马?”

“你想得到汗血马,那很容易。”

“怎么容易法?”

“把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