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学政的声音威严如神明,只因主宰一个人的命运。

这老汉卖一天的鱼也收不了二两银子,哪里有钱有钱赔给他,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哀求。这李四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的,难得有机会如此有理有据的敲诈别人,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

只是想到文曲星下凡的儿子,许仙就不由气闷,如果没这个儿子,白娘子还不一辈子被压在雷峰塔下,而许仙就真的吃斋念佛度日。

当发现这些都是真的的时候,谁又能不心动呢?许仙也不例外。

许仙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然后曼声诵道:“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许仙初时还有几分艰涩,但接下来,那些词句仿佛一个个跳到他眼前来一样,轻轻松松的读下去。

“道长,你怎么不回家啊!”许仙走上前去关心道。

道士笑道:“我哪里有钱,那人鄙吝不堪,自食其果,你又何必多事!”

路人纷纷侧目“那个就是许家的傻孩子啊?”“哎,真可怜,好好的样子却是个傻子。”“是啊,是啊!”

觐天书院可以算是江浙一带最富盛名的书院了,只录取年纪尚轻的秀才们在此读书。可以说是人才济济的所在,从这里走出去的秀才们,举人不知凡几,就是状元也曾出过两个。

市井中传道,进了觐天书院,就等于一只脚跨进了官门,只要把另一只脚收进来即可。虽然事实上不像传言中那么轻便,但书院的不凡之处也可见一斑。最关键的是,书院的院首都是州府的学政,能够先打好关系,以后自然有些方便。

觐天书院里,一片青石铺就的空地上。几十个年轻人围在一起,都是各县里来的年轻秀才。自然免不了说古论今、谈天说地的事情。或是同乡,或是同好,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高谈阔论不绝于耳。

但也有那落单站在一旁的,许仙就是其中之一。他穿越至今,都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县城里,见惯了小桥流水。今天见到这些朱门大户,觉得又是一番风景。像个游客似的四处走动张望。有些人看在眼里就暗笑他是个乡巴佬。

“许仙,许仙。”一个声音从许仙身后传来。

许仙正观看门上一副楹联,回头一看:“哦,王安啊,什么事?”

王安连忙使了个眼色,许仙一怔才意识道那些若有若无的眼光,不由笑道:“管他们干什么,你看这幅对联,还真有些看头。”

那名为王安的是个清瘦的年轻人,和许仙是同乡,不过来自下面的村镇,家境比许仙还要贫寒些。古代交通不便,乡土观念就格外的重。两人自然凑到了一起。王安见许仙的作为受人讥嘲,自己也跟着脸上无光,才赶紧提醒他,却不想许仙根本不在乎这些。

他们笑许仙没见过世面,却不知道许仙见过的世面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的,而许仙的性格又哪里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王安被许仙拖着,也只好暗叹一声,跟着观看那副楹联。

人群中,一只手指向许仙他们笑道:“潘公子,你看那两个人的穷酸相,大概没见过这么大的门吧!”本来清秀的模样,平添了一股谄媚。

旁边一个人接口道:“田兄不要取笑,乡土中人没见过世面而已,哪像潘兄才从江北省亲回来,相比之下,我们也是井中之蛙了。”这番话说的极有火候,同样吹捧,却不显山不漏水,而且也不让人小看自己。

但令两个人失望的是,潘公子却只是含笑不语,俊美如玉的脸上带着些许思索。向着许仙望去,心中却在思量,何时去结交许仙。

他是江浙总督的侄子,消息灵通,早已知道许仙已经被学政收为门生,前途无量,却不是面前这两个人能相比的。不过他一向不会驳任何人的面子,只是将这话题轻轻的揭了过去,笑着说些省亲时的趣事。不多时,身边就围了一大群人

不多时,一声锣响,秀才们自觉站会原位。为首一人身穿官袍,站在台阶上说些勉励警醒的话。

紧接着就是一次小试了,一间静室,几十张矮桌,摆好了文房四宝。

许仙依稀间又找到些当初上学时候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但那时候考试虽然重要,但却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而现在这条科举之路,成或不成,真是云泥之别。再狂傲的人坐到这里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疏忽。

沿袭了千年的科举制度,像金圣叹这样的狂生却没几个。不像现实高考,年年还有些自命不凡的潇洒之辈。但若让这些人来到这考场之中,怕是谁也潇洒不起来。

考场中只有笔锋划过纸张的声音,考生们都低着头奋笔疾书,许仙也不过是这许多人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考试结束,许仙搁笔,考卷被收去,先是监场的先生略看一遍,而后层层传阅,最后递到院首的手里。

雅致的院落里,一个留着长髯的中年人拿着一份卷子仔细观看,上面题的正是许仙的名字。看完后轻轻放在桌上笑着对旁边的人笑道:“文瑞啊,你这个门生的文章虽然不错,可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啊。”

那文瑞正是许仙的老师王学政,此时也微笑着放下手中一张卷子:“你这侄子倒是写得锦绣文章。”卷子上题的正是潘玉两个字。

两人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学政,职位相差极大,若非二人昔年的同窗好友,再加上王家的家势颇大,恐怕是不能如此平等相处。不过宦海浮沉能够再次相遇,真是难得的缘分。本来这种小试是轮不到他们来看的,但刚好这次考试都有两人的后辈在,就拿出卷子各自品评一番,也存了争胜负的心思。

王学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忘了老师当年教我们的观文之法了吗?先观字后观文。”

潘总督笑道:“这许仙的字虽然好,但不是我偏私,不过还是我侄儿的字更漂亮些。”

王学政连连摇头:“错了,错了,老师说的观字可不是看书法,而是看性子。你这侄子的字虽然好看,但笔意曲折,阴柔之气未免太重,城府怕是太深。还是许仙的字疏阔洒脱,为人更周正些。”

潘总督笑骂道:“好你个王文瑞,还是不服输的性子。你忘了老师当年怎么评你的字,‘刚极易折,锋极易挫’。再说我辈中人,城府深些难道是坏事。”说道后面,他也有些感触,读圣贤书,有几个不是怀着济世安民之志,只是世事艰难,到最后只有城府越来越深了。

王学政也笑道:“原来你都还记得,小儿辈的事情由他们去吧!今天要讨你几杯酒吃。”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你且在我这好好休养一番,来日自有你凌云”

却不说两位知交的把酒言欢。

书院中,王安考试中用错了典,正在追悔。

许仙在一边相劝,王安兀自怏怏不乐。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必考官也能体谅,王兄就不要多虑了。”

许仙同王安都是一愣,回头一看,一个及其俊美的年轻人正微笑着向自己施礼,正是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