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来,他看不见吧。头转向窗外,这下更看不见了。哭吧,泪水渗进枕头里,埋葬在柔软的枕芯里,再好不过的归属。窗帘子外的光在闪动,是光沾着泪,还是泪溶了光?看不清了,糊了一片,狠狠眨下眼,没有变清楚,反倒暗了一分。是光之精灵消逝了一个吗?

她果然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转头问医生,“我会好吗?”

章一的泪流得更凶。章凤姿垂下手。

费力地睁开眼皮,那个人正拍打着自己的脸,“醒了?”

这边离婚礼主场有些远,但到处都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常青树以及高高筑起的花墙。她穿过了一扇月洞门,里面有一大片开放的白蔷薇,它们迟了一个月,千百朵齐开,为的就是今天,外面就是铁护栏,却挡不住那一朵朵白玉盏沿着叶的绿一径往外开。她走过去一点,细细看,果然是养护得很好的,一只蚜虫都没有。她顺着那赏心悦目的白和绿走,往里一绕,却听见有谈话声,裹着花香的,几乎与花叶的颤抖融为一体,若不是有风送进耳里,根本是听不见的。

树底下,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等不到她说话,出去了。

她举起手,“我去,我去!”又说,“这算不算正式邀请?没请柬我不去。”做了个“拿来”的姿势,“要是没有,你趁早回去拿,记得要喷香水。”

“对啊。”

“开会不久。”

林致讷讷地,“连你都这么说,幸亏不是我的爹。”

他后母无法,只得去了,拿来凳子,他一声不吭躺上去,又起身脱掉衬衣,交与他后母拿着,重又躺下。

章一不肯放松,钟闵也全身绷紧,他咻咻的鼻息在她的耳后。章一偏头去看,钟闵捧住她的头,寻着她丰满的小红嘴唇亲,没完没了的亲。章一甩头,挣开了,喘息着说:“快给我解开。”钟闵松缚她的皮带,一放开,她已从他身子下溜了出去。

隆冬倒笑了,“章一,原来你的嗓门也挺大啊。”章一臊红了脸。

林致微笑:“未当不惑之年找到第二春,我该恭喜他。”

林致不无得意,“你林大哥可不是只会当股东的,餐饮我一直都感兴趣,苦于到最近才有机会一试身手,花了我不少心思,才知出来做凡事都不容易。”

章一的身子被固定在十字架上,随即如同被搁了喉咙扔在木桶里的鸡,疯狂挣扎,哭喊:“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异物入侵,章一如同一条砧板上的鱼,钉住了尾,疯狂摆首,“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光线太暗,房间里的一切都似在微微下沉,花房里的花香若有似无的传来。章一转过了身。忽听见一阵细碎的呻吟,飘浮在那花香之上,撩拨着房里的暗。

她说:“我不知道。”

钟闵居高临下地审视她,她咬了咬下唇,红绡锻里的白脂玉。

钟闵看着她,她的神情非常坚定,她说“我才十四岁”的样子,多么可笑,活像小孩子握住了玩伴的把柄,一副谈不拢就要告你去的架势,笃定的,胜券在握的。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两眼,“你都十四了?真看不出,你真不像你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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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怀里一点点褪去青涩,绽出只有他才能享有的光华。就这么供他疼爱,供他驾驭,就这么一直被他宠下去。

正文22失恃(有更)

护士看见钟闵,简直像看见救星。“您总算来了。完全失控。”这小魔星!本来两个值下半夜的护士挂完水就可以交班了,哪知来这么一出。触及范围内的东西全让她扫在地上,一屋子人,谁上前就又撕又打。哄的哄,劝的劝,全不抵用。挂着两行泪,也不揩,怒骂,“好不要脸!你们这些大人,合伙欺负我一个残废小孩儿!”那语气几乎是痛心疾首。

进病房,果见一屋子人面面相觑。章一抱着枕头,搁着下巴,眼睛不知看向哪里,听见脚步声,刷地掉转头,一见是他,呆了一呆,随即发作:“你走得好,还回来做什么!人人不但拿我当废人,还当我是疯子!快,快让他们给我一针镇静剂,免得咬到你!”

她把一只枕头耍得呼呼生风,“别靠近我!我要咬人,咬人!”

“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钟闵果真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阿姨做做手势,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你闹够没有?”

她脸上全是泪,几乎是吼,“我就是要闹,就是要闹!嫌我了?索性把我从窗户扔出去,一了百了!”

钟闵的脸完全冷下来。“再闹,我立马走!”

章一被吓到了,那样冷冷的钟闵,不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被她呼来喝去还能捧在手心哄着的人。她知道,他说的走就是再不回来了。可那个人明明昨晚还搂着她,说“总是爱着你”,怜惜地亲吻她,讨她开心,夜里守着她。一觉醒来,他不见了,连去哪都不知道。其实她只是……只是怕看不见他,怕他不再回来,大吵大闹,掩饰心中的恐惧,更想着,有人通风报信,他或者会快些回来。结果他回来了,对她甩脸子,扬言要走。这就……已经碰触他的底线了吗?原来……他待她也不过如此。

她拼命忍着不哭。章一,别示弱,你不是离不了他!

钟闵看小丫头那样,叹口气,这是做什么呢?为这样一个小人用尽心思,到头来她只会给自己添乱。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算了,这就是她,他要的她。

走过去坐下,伸臂搂进怀里,她挣了几下没挣过。在他怀里也不安生,明显的抗拒。她还挺硬性。手臂用力,她的头钻出来,斜靠在他肩上,总算安静下来。

“我回了趟老宅。走得非常早,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她不吭声。

“事情一完就回来了,本想你或许还没醒。”

她有点风马牛不相干,“我以后困死都不睡觉。”

“嗯?”

“省的你趁我睡着做小动作。”

他有点笑不出来。抬起她的头,“我向你保证好不好,以后绝不偷偷溜走。”

她嘴角垮下来,明显不满意。

“……以后,去哪都带着你好不好?”

“真的?”

又忍不住叹气,这算不算骗她?他成恶人了。“……去哪绝对先告诉你,你要去,就跟着我。”亲她的嘴,“好不好?”这样说万无一失。

她想了想,挑不出毛病,于是点头,模样乖巧得不得了。这样多好。他吻上去。一时间只有口舌交缠的声音。

舌尖有点涩。把她放开,果然是在哭。这又是怎么了?

她倒开始说:“你不知道,当我跳下去的时候有多怕。我不怕死,因为没死过。但我怕见不到你……我本来以为我是不怕的,但是那一次你放我走,我看到汽车开走,以为你在上面,看不见你的人,却知道你在远去,那种感觉,多残忍……那一刻路不是路,走不下去……我真的很怕。后来被妈妈恐吓,跳下去失重的几秒钟,都是这样。睁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只要见到你,哪怕再让我跳一次……我没想到会废了腿,如果早知道,我宁肯死,也不要拖累你。你刚才要是狠狠心走了,我绝不怪你,真的……可你,为什么不走呢?这样只会让我赖上你。”

“从没有觉得身体这样沉重,以往让自己活跃骄傲的身体,如今像半具朽木,只有拖。其他人怎么看我我不管,我成了这样,也不怪任何人,真的,连我妈妈,我也不怪她。那一跳,就是摔死了我,我也还不了欠我妈妈的债……所有的人都在逼她,从没有一个人真心想过她,爱过她。她多可怜,她多想做一个好女人,但是没有机会……老天不给她机会……她有什么错,错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生下了我……她要是真的坏,拿枕头一捂,哪里还有我的命在……那么多男人,是糟蹋……她怎么挨过来……都是因为我,要养活我这个包袱。”

他把她搂进怀里,“别说了,别说了。”

她摇头,“遇见你,是她唯一一次遇对了人,可偏偏又是因为我。隆冬闹了婚礼,偏偏还是因为我。我醒来后敢问你隆冬,因为我不怕欠他,他要有什么,来生债,我做牛做马还他。可我不敢问我妈妈,我已经欠她太多太多,如果这次因为我,又生牢狱之灾,做牛做马还不完,下辈子……下辈子只有我做她的妈妈,为她吃十月苦,受撕身痛,从此操碎一颗心,受尽一生累。”

她鼻涕眼泪已经打湿他胸前大片,张大嘴发出单音节,不断重复,听不清在喊什么。

他的心仿佛被人捏做一把。这是真正的恸哭。他知道她喊的是谁。可是……已经太晚了,那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

他整个人仿佛被她的哭声捆紧,吊起来,一鞭鞭地抽。宝贝,我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待续****

手放在她后脑勺上,用力往身体里揿,揿进心口里,听见了吗,它在说难受。明明是想要保护,却让你一次次承受不该承受的。成人的世界里太多嗔痴贪欲,提早把你卷进来。得到你,誓要一辈子宠着你,那些满满的自信却在你的眼泪前轻易挥散掉,比什么都来得有效。可又能怎么样呢?为你做的每件事我绝不后悔。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已将心铸成囚牢,此生将你禁锢。

她的泪,她的呼吸全是热的,暖暖的烘在皮肤上。已经哭得闭住了气,抽噎,涕泪还在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