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神情又怎能逃得过早在留心观察的天舒。虽然没在店铺里看到黑雾,但只看这老板的反应,她就知道后院绝对有猫腻。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面前的人身躯轻颤。接着,老者便吃力将眼睛微微睁开一线,嘴巴嚅动着似乎是要说话,却是半点声音也不出来。

一旁,外婆做完了祛邪祈福的小仪式,又郑重地将柏枝收回袋里:“回头拿去烧了,洒成灰泼在路上,我家小天舒的病根就除。”

注视着田小文那张平凡之至的面孔,天舒心中满是憎恶。一想到前世自己曾为了不能就读一流大学,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叹息不已、甚至流泪不止;一想到自己当初在报社明明能力最强,却因为学历上输了一筹,而被另外一个才干平庸的人夺走主编之位的郁结,天舒眼神便愈黯沉。

如果能有驱赶黑雾的法子就好了!

说话间,护士已经将刚才点滴架倒下时一并带倒的东西收拾妥当。取出纸巾擦了擦手,她又不放心地问道:“天舒,刚才真的只是意外吗?”她总觉得那个老师和几个同学神色间都慌慌张张的,很难相信她们真不是故意的。

“你”闻言,张老师那张刻板面孔顿时扭曲起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窘的。

注意到这点,天舒清秀的面庞上浮现起一个略带羞涩的笑意:“谢谢老师妈妈,我想单独和老师同学们说几句话,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他接过妻子手里的碗放在柜子上,摸了摸女儿的脸庞,心疼地说道:“看这一病小脸又瘦了一圈,回去了爸爸给你炖鸡汤喝。”

“新房?”震惊过度,女子反而麻木了似的,只是下意识地重复他的话语:“那是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买的,为什么要我搬走?”

次日,虹县小学。

天刚蒙蒙亮,学生尚未到校,老师们便已在学校里忙碌起来,四下检查卫生工作是否到位,悬挂的横幅标语还有没有不妥帖的地方,等等。

确认一切没有问题后,校长志得意满地正了正领带:“这次来的领导可是赫赫有名,连我们县的教育局局长都是他当年带出来的学生,听说他的其他学生也是身居要职。如果这次能让他看到我们学校刻苦扎实的学风,让他觉得母校的后辈没给他丢人,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别的不说,只要调笔资金过来,各位老师的宿舍经费就有着落了!”

虽然这话昨天已经听过一次,但再度听到,老师们依旧觉得心动不已:如果能让这位大人物满意,就算得不到经费,以后市教育局对虹县小学也会更照顾一些,他们以后竞争什么资源就不用太辛苦。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让那位大人物满意。

想到这里,张老师率先说道:“校长放心,我们一定会安排好本次考试,不会辜负了您从局里特批争取来的机会。”

升学考试本来已由县教育局统一安排了时间,这次校长也是利用局长想在老师面前露把脸的心理,极力游说争取来了这次机会。好在本校六年级的学生两周前便进入了期末复习阶段,现在考试提前虽然有些仓促,却也不于让人手忙脚乱。

随着晨曦渐明,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学校广场高高飘扬的国旗上时,同学们已经到齐,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各自的教室里。

但各班班主任都迟迟未考卷,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许久,当时钟指向八点四十时,老师们终于得到了消息:大领导到了!

他们顿时精神一振,开始声情并茂地对学生说出早已备好的打气鼓励话语。平时特别严厉的老师,今天语气也温柔了几分。

数张轿车驶入校园停下,一名头仍旧乌黑,面色却有些憔悴的老者正准备下车,身旁坐着的福中年男子连忙从另一侧绕出去搀扶:“老师,您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歇息一会儿?”

老者摇了摇头:“晓旭,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昨天只是一时不舒服而已,休息了一天已经好多了。既然早安排了今天要来母校参观,怎么能无故失约。”

早就恭候多时的校长与校务主任等学校高层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这位大人物竟是抱病前来,神情间不禁更多了几分小心恭谨,连说话也更加轻声细语,生怕一个大声就惊倒了这尊大佛似的。

因为见老者身体欠佳,校长只好把原来准备的恭奉套近乎场面话缩减不少。寒喧几句,便引着老者四下参观。

小学是由一所民国学校改建而来,虽然变动极大,但也仍有一些地方能依稀看出原本面貌。

来到学校后边的广场,是一片草木扶疏,花叶摇动的花坛。走到某一处时,老者突然停一,久久沉思不语。

见状,一直搀扶着他的中年男子连忙说道:“老师,难道这花坛里还有当年您手植的花木?”

“不,我是在看这底座。”老者指了指身边明显高出其他花坛一截的础石,目光留恋地看着底座上已然模糊的纹路:“当年这里是一座孔夫子像,后来被推掉了。但我还记得,当时这里的老校长曾说这雕像有种特别的灵气。他说他一生游历颇广,但除了山东的夫子庙,还从没在其他地方感觉到这种灵气。他曾断言,这学校里必然会出位名闻天下的大人物。”

“嘿,那可不正是老师您么,当年那位老校长还真说中了。”胖墩墩的中年男子笑道。

“我?”老者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一笑:“比起当年那些牺牲在战争里的同学,我才干有限,不过是运气好些活了下来,熬了个老资历罢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名闻天下。”

中年男子知道老师不喜欢虚应奉承的话,便陪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正好今天学生们要考试,您要不要到教学楼去看看?”

收回思绪,老者点了点头,在校长等人的引领下走到了教学楼。

第一间教室恰好是张老师的班级。远远听见脚步声,张老师背脊顿时绷得更紧,声音却反而比平时温柔了许多:“……这是关系到大家将来的考试,这次本校有一个可以进入市中学的名额,大家请尽量争取。当然,也不要心理负担太重,以我们平时的练习量来说,今天的考试不算难。你们都是我教了六年的学生,我相信你们的实力,你们一定都能考到好学校。”

她说到这里时,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口,教室内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更加紧张。

但下一刻,门外响起的却是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对不起,我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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