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抽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到底情难自禁,身体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太夫人紧紧地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轻声安抚:“好孩子,不哭,不哭啊!你没做错什么,什么事都没有的,不要哭了,你哭得祖母心都要碎了。”

想到今天在史氏那里遭受到的之前绝对意想不到的待遇,贾敏的眼圈里又开始聚集泪水。

在去萱草堂的路上,他终于从嬷嬷那里搞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贾琅还在昏迷之中,贾敬和贾代化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贾敬当下就让人把那奶娘拉了出去,自此就是贾琅病得再严重,宁国府里也没有人敢说过一句类似琅哥儿不中用了之类的话。

贾代化瞅了他一眼:“你啊,唉,算了,你们兄弟俩要做什么只管去吧,但凡有什么不明白的要多向赦儿请教,赦儿虽然比你小几岁,为人处事却是比你强多了。”

贾代化苦笑道:“这事你怕是帮不上忙,若是可以,我倒是愿意拿上我的命去换他的呢。”

贾琼坐在张娴旁边偷笑,张娴摸摸她头上扎着的小包包:“琼儿也别太欺负你哥哥,小心你哥哥哪天不愿意搭理你,不给你带外面的新鲜好玩东西了,到时候可别哭着来找我说哥哥生你气了。”

因为严重的孕吐,张娴是正常的一日三餐都很难吃下多少东西,只能在别的地方弥补,现在整个府邸都围绕着她转。本来府中的大厨房自贾赦掌权之后就拆分开来,荣禧堂的、西大院和萱草堂各自有各自的小厨房,就是贾瑚那里的院子都是有小厨房的,主子和主子身边有头脸的丫鬟的饮食由小厨房负责,大厨房上只负责做其他人的饭菜,遇上家中宴请大厨房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把小厨房的人调过去帮忙。但是现在,大小厨房上的厨子都在绞尽脑汁地变着花样做各种点心羹汤,老爷说了,不管是谁,做出能让太太吃了不吐的东西就有重赏呢。

真是·······郁卒!

贾赦心里想着太太又想干什么,嘴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安宁已经诊出有了身孕,祖母那里在中午的时候已经下令给府里上下发了赏钱,老太太竟是还不知道么?这么说来,府里负责报喜的下人还真是该打,这么大的消息都不报给您知道。”

说到张娴肚子里的孩子,太夫人立刻来了精神:“说起来,你媳妇真是个有福气的,宜室宜家,别的不说,她不但为你生了瑚儿和琼儿,现在又怀上了,真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这次贾赦打到的猎物也不少,无奈不比张锐走运。贾赦一边骑着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打到的那只黑狐狸毛皮油光水滑的可以给祖母做点什么,抓到的一窝刚出生的幼兔分给妹妹和女儿养着玩,羽毛斑斓的锦鸡可以给张娴补补身子什么的,还没有盘算好,张锐打马追了上来,和贾赦并马而行,表情自然但是压低了声音:“姐夫,你听说了没,圣上准备派人到皇陵去。”

太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淡地说:“政儿他想要做那样的事,不就正好应该受点教训了吗?”

贾赦并没有就此住手,脚下就是一脚直接踢到贾政膝盖上:“这一脚,是替太老太太的,你自己说说,长这么大,太老太太病了的时候你有没有去侍疾过?”

史氏又问:“那么琼儿呢?她也是身体不好么?”贾赦回答:“琼儿昨晚着了点凉,今早才喝了药,儿子怕她过了病气给老太太就没有带来,儿子媳妇要看着他们也没空而来,还要儿子代她向您告罪呢。”

——不这样的话,怎么证明他是真的病了呢?

碧云为难道:“这是太医开的方子熬的药,老爷说了,一定要您喝下去的,对您身子好。”

——若是贾政出了什么事,家里可就没有人能和贾赦对抗了,到时候自己可要怎么办,任由不亲近不孝顺的儿子媳妇揉圆搓扁么?

那几个大管家一时苦不堪言:除了奴籍是为他们好?没错,没了奴仆的身份他们的子孙可以科举了,可是他们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子孙,最多学些字会认账本,科举文章,那是天书,看明白都不容易,哪里会写,又哪里能和那些耕读之家、书香大族出来的读书人争夺功名去?而且出去之后,就不能再借着国公府的名头得好处了,这叫他们怎么甘心?

父母尊亲去世的居丧之家的子弟出入时不可以走正门,以示对长辈的尊重。贾赦想了想也不愿意走侧门,觉得动静太大,于是绕到角门去。角门上守夜的几个小厮昨夜里偷了懒睡着了,一大早的被吵醒心情不好,看也不看外面就骂:“一大早的,哪来的土驴子在号丧呢!”

如此一来,就是时日尚短,也让内院清静消停了许多。

这么一想,语气不由就变得淡淡的:“你一个小孩儿家,能出什么力?老太太那里你是不用担心的,那么多下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不成,况且还有你侄儿侄女在呢,老太太年纪大了需要清静,你就不要去闹老人家了。”又问:“难道是我这里的下人怠慢了你,让你不想和母亲住在一起若是那样的话,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告诉我,我倒要看是谁敢亏待了你去。”

哭过之后,贾赦对祖母说:“赦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简直就像是老天爷要惩罚他前世的混账,所以给了他一个希望,但是又生生掐灭一样。

贾代化看着连坐着都很困难的堂弟不由道:“大家都是同宗同族,知根知底的,你还撑着干什么,赶快躺下休息一下吧。”

走到一半,贾赦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史氏笑道:“今天的事儿,人多口杂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不该听到的人听了去,若是有的话,万一哪天那人对二弟不满跑去跟别人说二弟不但和风尘女子结交还把人养起来了,那可就糟糕了。”

贾政霍地抬起头来,大喊:“胡言乱语!”

张娴把今天的家务事分派打理完毕,回到自己那里就看到丈夫独自一个人倚坐在炕桌旁,一手支着头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睡着了。没有开窗,屋子里有点暗暗的,不知怎么,张娴觉得自己看到丈夫身上透着一股落寂的气息。

自从知道贾代善命不长久之后,史氏忙于照顾丈夫,一时顾不上其他,对贾赦一家子的热情行为也就停了下来,可是没等贾赦和张娴适应过来,她又开始再次对大房送东送西了,而且送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重。

太子谋反失败被废,自己一家被软禁起来还不知如何,而作为太子母家和妻族的赵家下场就惨了,抄家的人还没有进门,赵家的主母就先勒死了自己十一岁的小女儿然后投缳自尽——据说那个女孩原本是要许给太子的嫡次子的。死的人倒是解脱了,其他人还在牢狱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赵家看着是没有翻身之地了。

贾赦骑在马上,琢磨着自己要是再抄家抄下去会不会得个“抄家将军”的名号——虽然得当今的眼很重要,可是两天之内抄了三次家,他觉得再抄下去自己先受不了了。

贾赦和贾代化穿了盔甲,拿了兵符,带了亲兵副将,在漫漫长夜的掩护下出了门,等张娴扶着老太太带着儿女赶到荣禧堂时,连丈夫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什么叫二爷都会落榜,你忘了吗,之前大爷就曾因为二爷答不上来问题打过二爷,你想想,连大爷的问题都答不上来还能好到哪去?”

贾琼的满月酒办的十分盛大,一点也不比贾敏的满月酒逊色,来往客人也不乏身份高贵的夫人,甚至连太子的母家赵家也派人送了礼。

贾代善的目光这才缓和下来,道:“你懂个什么?文人相轻,不是政儿自己考出来的功名他们哪看得起,政儿有大才,日后是要金榜题名登阁入相的,哪能因为这样平白不见容于清流。”

贾赦一听到张娴临产就从同僚家匆匆告辞打马飞奔了回来,结果一回来就在半路上从偷偷出来找他的妹妹那得知了事情经过一一贾敏认为大哥不是“别人”一一之后气得几乎要杀人,于是把小姑娘劝回去之后半路拐道,往贾政的内书房而去。

月光实在明亮,贾赦又按捺不住好奇,于是借月色打开盒子,里头只有一张纸,贾赦捏起来一看,上头用簪花小楷写着茶叶、大雁、丝绸、古董、金银等物的名称和数量,怎么看都是一张聘礼单子,而且看着并不很是丰厚,应该是贾政娶妻要用的。

世公子?

贾赦心里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我来迟了,陈大人莫怪,李……赵大人,久仰久仰,赵大人也是来此喝茶的吗?知味楼的茶倒是京城一绝。”

绿竹解释得胆战心惊,小姑娘可不管这个,她和贾瑚只差一岁,同样的备受宠爱,又同在一处长大玩耍,张娴还没有女儿,对她也不比对贾瑚差,给贾瑚的东西往往也会给她一份,所以在她的小脑袋里,贾瑚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而这几天贾赦又常抱着贾瑚去老夫人那,于是拽着贾赦的衣裳下摆就要贾赦抱着她走:“大哥哥……大哥哥……”怎么能只抱瑚哥儿不抱她呢?太不公平啦!

贾代善怕老母亲过于伤心伤了身子,于是劝道:“母亲不必伤心,赦儿回来就不会再出去了,您要是伤了身子,倒是他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