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
我颓然地坐下来，靠在沙上，呆望着房顶。家里真安静，我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家里好像从没有这么安静过，就像散场后的电影院，可好戏明明还没开始，怎么就散场了呢？是台词说错了吗？一只苍蝇坏了一锅汤？我不相信，我和倪瑜是多么合适的一对啊，这种缘分是拌几句嘴就能拆散的吗？不是，绝不是，倪瑜绝不是有意的，她一定是有什么事，一定是。
他马上来了一条短信：一宿没睡吗？
“思青，咱自己人不说外话，你这事儿，真的还没定呢吗？”
“嗯，这么想很对。但是，这是一个整体的问题，不是咱们局里或者区里能决定的，是市里协调的，局里做不了主啊。”
“你就先说，你有女朋友，还没结婚呢。你平时和他们接触得又不多，他们不了解具体情况，先过渡一下再说。”
“没喝多你管狗叫儿子？”
整整一天，虽然也一直在说着笑着，不过她的话让我猛然间意识到了很多东西，或者说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问题，就这样被她漫不经心地推出来了。我不排斥成熟，很多人觉得成熟就是老了，就是褶子一大堆了，所以特别怕别人说他（她）成熟，好像这是一种贬损的话，接受了就意味着吃亏一样，我不这么觉得，我相信成熟不是这个意思。当然，成熟一定会包括身体上的变化，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新闻片，一对患有侏儒症的亲姐妹，受尽排挤，最后终于合伙开了一摊生意，而且干得风生水起，越来越好，但在初期，每当她们出去谈生意时，对方都会为她们的身高而颇有微词，认为她们是故意捣乱的小孩子，这就是大家惯于理解的成熟。但若是把问题一概而论，把成熟和身高死死绑定，却未免可笑，因为很多高高大大的人，依然乐于摆弄自己嚼不烂的奶嘴。
“孤单就想点儿办法呗，看看电视、喝点儿酒，要不就出去转转，怎么过不是一天啊。”
“王局、曹书记、小宋、我，还有小姚和小刘啊。”
“见过两次，是他们单位团委的，不熟悉。”
这种官司最难断，你呀，趁早躲远点儿。
我这下听明白了，她是留足了面子，不肯说破。
我把手机抵在下巴上，呆呆地看着白地红纹的电视墙，那些鲜艳的线条好像一条条的道路，打通了我们之间的阻隔，我看见倪瑜正在洗脸、吃饭，在拿着手机，看我的短信。便又拿起手机，写道：瑜，你在干嘛？
我愣住了，恍惚想起昨天吵吵闹闹，万刚他们兴致很高，一个劲儿地劝酒，我一边喝着一边朝那边瞟着倪瑜，瞟着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嗯。何军的一个朋友送的，他那个朋友养的是条母狗，刚怀上，知道何军喜欢狗，就答应到时候送他一条。那母狗可真是从德国弄来的，下几个崽就值一栋楼，货真价实。”
“你既然十六岁时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还要和我纠缠不清？为什么？”
“不太清楚，我就知道他妻子身体不太好。”
“快乐啊。”
是凤仪苑精装房的事儿吧？那你的生活呢？
“瑜，不用说这些，我知道的。不过呢，作为惩罚，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摸了摸床头柜里的那盒复方己酸羟孕酮，据说效果很好，我以后就指着它了。
倪瑜
海风闻了闻手里的那朵郁金香，说：“因为这里风光好嘛，漂亮的地方，谁不喜欢？”
“瑜，你应该知道，不是所有人之间都能够彼此理解，有时候，就算是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人，也可能离得特别远，天涯海角那么远。”
“我知道。”
“所以啊，能彼此理解是最好的，那是一种特别舒服的状态，但就算他不能理解你，也并不影响他和你在一起。或者说，如果他做不到理解，那你就试着去承诺和相信吧。”
“我承诺什么？我又相信什么？”
“当然，这不是让你单方面地去做。我的意思是说，既然你和你丈夫，还有你婆婆他们家在生孩子这件事儿上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你又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因为学习啊、工作啊之类的原因暂时不能要孩子，那你们何不约定个规则？”
“规则？让他们对我来个‘约法三章’，孙悟空自己钻进紧箍咒啊？”
“是，这是个紧箍咒，但这个紧箍咒不是给孙悟空一个人戴的，猪八戒、沙和尚，包括唐僧，都得戴上。给他们两个戴上，是为了不让他们乱进谗言，给唐僧戴上，是为了防止他随便念咒，滥用职权。”
“你的意思是，定个规则，对我也有好处？”
“当然，把时间确定下来，他们放心，你也安心，你就不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的缠着了。”
我点了点头。
“没人缠着你，你就会舒服一些，把你想干的事情干完，比如说读完博士。至于以后，我相信你有你的计划。”
“我未来的计划，就是当妈。”
“对呀，你既然都这么想了，怎么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呢？凭我的直觉，他们，特别是你丈夫，一定特别想听你说说你的详细打算。”
“你的直觉？直觉可是女人的专利。”
“直觉既不属于男人，也不属于女人，直觉必须依靠爱。”
我默然地看着他。
“当然了，”他笑了笑，“这种爱，它只是一种思维方式，比如你和我抱怨一堆烦心事，但同样是男人，我不会再从你丈夫的角度抢白你一通。”
我默然地看着他。
“这就是爱和不爱的区别，是吗？”我问。
“不是。这是角度的问题，而不是程度的问题。”
“它们不一样吗？”
“不一样。就像切蛋糕，考虑从哪边切，这是角度的问题，但考虑切多深，那就是程度的问题了。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切入得都比我深，我不配和他相提并论，他想和你共同创造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你要明白他的爱。”
我低下头，头遮着我的两颊，我能数得清他的呼吸声。7788小说网7788xiaoshuo
“给他打个电话吧。”他把我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
“还是打一个吧，他肯定急死了，给他通个消息。当然了，至于你想怎么解释这些天的行踪，或者说怎么说才不至于给你们造成新的矛盾，这是你的事，你能处理好。”
“我知道了。荣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你让我想明白、看开了很多东西，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谢谢你。”
他笑道：“对我还用说谢谢吗？这些年一直有个东西堵在我心里，我化不开，也抠不去，也许你才是我的解药。”
我笑笑，拨通了海风的电话。
他关机了。上qq，他不在线。
“好吧，我听你的，明天就回去。”说着，我就站了起来，其实是下意识的。
“不提前和他解释一下了吗？”他皱了皱眉。
我摇摇手机说：“他关机了，qq也没上，我联系不上他，明天给他一个惊喜吧。”
他叹了口气，又像是怕我现，小声说道：“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