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想越怕,沙似乎突然长出了刺,我说什么也坐不住了,我要出去找她。想到这儿,我便给杜芷微打了个电话,春平前两天又修改了一次标书,先给了我,我本想再研究几遍,现在看来,只能让她代劳了。

太累了,我觉得有一团黑云越飘越低,就要落到我的头上了。如果只是和老人拌两句嘴,先我会忍,欺负公婆绝对不是做媳妇的本事,其次我也会耐心地和他们解释,能不能理解是他们的事,起码我的态度要端正。可我的火气就是没压住,昨天她一提这码事儿,我马上就急了,反问她为什么总拿这么点儿破事儿逼我,她更急了,瞪着眼珠子问我,她怎么逼我了,所以这事儿就有点儿失控了,我们就吵了起来。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可得帮我盯紧了啊,我的成败可就在此一举了。”

“嗯,这个想法好。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应该出去闯闯,我看这次局里选干部下乡就是个机会。”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他问。

“够可爱的!你怎么能拿狗当儿子呢?”

2月6日

“那你说怎么办?去那儿过年,把我爸我妈扔在家里不管?”

也真巧,那个口红印不偏不倚,正好朝上,我这才知道早上那事儿还没过去。

“我和路思青说,小姚一脸的轻浮,他不承认。”

陌上花开22:17:35

“你说吧,听你的。”

这样想着,我越觉得出去快活的这两天是一种犯罪,我好像看见珞珞在揉干涩的眼睛。可我犯什么罪了呢?如果我没遇见倪瑜,这两天的快活还是不是一种犯罪呢?天地可鉴,我和倪瑜只是朋友,或者在她看来,我连她的朋友都不配做,我这两天的快活也就与她无关,可若排除了她,我这两天还有什么可快活的呢?这太像一个梦了,人在梦里时不会觉得稀奇,反而认为那是最现实的遭遇,只有当梦醒了,现那一切都是虚幻的,自己仍躺在原来那个地方,才知道现实是多么残酷。可我但愿这个梦不醒,这样我就不会觉得过去和未来的日子有多难过,我会老老实实地吃饭、上班、睡觉,就像什么都没生一样。

“还能是谁?倪瑜正好上来,就把你接过来了,先是把你的衣服啊什么的换了,后来又帮着人家服务员撤地毯和床单,别提多麻烦了。”

“你不是说,你儿子是德国纯种的嘛!”

“这么说,你是为了摆脱痛苦,才和我在一起的?”

“嗬,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你天天都不浇花,今天这是怎么了?”芷微悠着手里的包,一边走着一边说。

她见我要说话,马上扬起手说:“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啊,何况还有加班费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公司又没有特别着急的活儿,非得盯着不可,要说看个摊儿吧,让老单来就可以了,你为什么不回家过节?”

空谷幽兰22:52:11

“我觉得,咱们家里太空了,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东西,一进来显得没有活力。你看,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就只能一个人上网,挺没意思的。”

“妈,是我们做得不对,不懂这些东西,真不懂。我以后再也不做人流了,不做了。”说着说着,我的眼神不自主地从她脸上移开,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他提议去湖边走走,我们便穿过白桦林,朝着昨天拍照的地方走了过去。昨天真不巧,拍写真照的时候居然阴天,树林里光线很暗,不进到林子里又没有效果,那批写真的效果很不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雨不大,可是今天出了太阳,风一吹,树叶上还会有残留的雨水落下来,抬头找它的源头,就会看见那似乎悬在空中的树冠。

“我不知道什么叫幸福,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个过程,我费尽心思追一个叫幸福的东西,可是有人让我别追了,说我追它的这个过程就叫幸福。”她说。

“可你并不幸福,因为你没遇到能给你幸福的人。”我说。

她要了一瓶威士忌,先喝了一大杯,然后边倒酒边说:“我不知道,至少……我在努力地给他幸福。我希望……嗯……我希望他能实现他的梦想。”

“可是他不能给你幸福,他在伤害你!”我大声说。

她喝下一杯酒后,略有醉意地笑了两声,指着我说:“瞎说,净瞎说,他怎么可能伤害我呢?他是救了我的人。”说完,她又痴痴地笑。

“倪瑜,你喝多了,你不能再喝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抢她的酒杯。

“你起来!”她用力推了我一下,然后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让他再开一瓶威士忌。我不让她喝,她瞪着我喊道:“你是谁啊?用得着你管我吗?”

我的手缩了回来,嘴唇嗫嚅着,没说出话来,只能看着她喝酒。

“我谁都不是,但你这么喝酒是糟蹋身体,我就得管你。”我又去抢她的酒杯。

“管我?”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两眼直地说:“我的现在是我拼出来的,岑海风你凭什么管我?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了,啊?你凭什么这么沤我?”

“倪瑜,倪瑜,我不是岑海风,我是荣皓啊,你醒醒。”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她哼哼了两声,眼睛睁开了,又闭上了,头耷拉到了肩膀上。

我一看她这样子,索性结了账,把她扶到了车上。

“你住在哪个宾馆啊?我送你回去。”

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再问她,她脱口而出:“岑海风。”

我苦笑了一下,把她送到了离家里最近的一家旅馆,那时她已经醉成一摊泥了,我直接把她抱进了房间。

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我趴到她脸旁,还是听不清她说什么,但她的眉头一直皱着,不停地喘气,凭直觉,我想她还在念叨岑海风。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在灯光投射到一个恰好的角度时,我看见她的左眼角挂着一滴亮晶晶的眼泪,慢慢地朝着鬓角流去,越来越黯淡,最后隐没在她没有染色的头里。

“倪瑜。”我推了推她,又叫了一声,她醉醺醺地哼了一声。

我从床上站起来,看了一眼表,然后给马红娟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接珞珞。

“你怎么不去接孩子?”她颇为不满地问。

“省里的领导——”我刚一开口,又怕把倪瑜吵醒了,就压低了声音说:“省里的领导来市里调研,现在正开会呢,开完会还要陪着吃饭,我这两天就等于签了卖身契了,走不开。”

“那行吧,我带珞珞去妈那儿吃,我可懒得做饭。”

放下电话,我又坐到倪瑜身边看着她,顺手给她盖上了被子。在拿被子的那一刻,我真希望生活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