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姐夫,我哪儿能糊弄你啊?我是真想去县里,特别是现在,奉山来了大项目,大项目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这是一举多得的事儿啊。你想,要是定下来了,又有项目的事儿在这摆着,我能不告诉你吗?”

他走后,王局直接到书房来,微笑着坐在我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盅茶,和我谈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我见他故意避开话头,心想不妙,便借着他说自己老了,赶紧把话题引到我这边来,说自己想趁着还年轻,多去锻炼锻炼,学习学习,增长一些工作经验。

我觉得小珏说得很有道理,就按她教的说了,没想到欲盖弥彰,这么一说,他们对这件事更感兴趣了,非让我介绍介绍这位“神秘准嫂子”的情况,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句“她就是个时装模特”,他们一想,我找个当模特的女朋友,也算匹配,就不说什么了。倒是思青,一听这话,便岔开了话题,然后把我拽到了楼梯间。

今天接完老邵的电话后,蓓蓓问我是谁的电话,我说是老邵的电话,她问老邵是谁,我说老邵是我们班最有才的疯子。她听说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非得不让我去,说大过年的,她一个人在家害怕,让我在家陪她。我说全班都去,没一个人请假,我怎么好张口?她说,那就带她一块儿去,就当旅游了,她表姐两口子过年就去南方旅游了,为什么不能带她一块儿去?我被她噎得没话可说,就从侧面摸了摸底,问大伙儿有没有带另一半去的,老邵说大伙儿都是一个人去的,我又把这话告诉了蓓蓓,她说我居心不良,想一个人逍遥去,我多冤啊。算了,什么都不想了,明天看老邵的吧。

“哦,哈哈,你看见我们娘俩儿的拜年彩信了吧?怎么样,我儿子可爱吧?”

倪瑜

“平时的一天当然好过,可是这大过年的,别人家热热闹闹的,他们放炮都不响。”

“累?让她闹得吧?”她说着,把我那件衬衫扔了过来。

“觉得怎么样啊?”

什么情况?

“你的意思呢?”停了两秒钟,我问她。

珞珞是个很乖的孩子,平时我出差,只要知道我几点回来,无论早晚,她都会抱着她的维尼熊坐在门口等我,听到楼道里有动静,就“爸爸、爸爸”地叫开了花,今天这是怎么了?哦,是啊,她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怎么等我呢?说不定她一直在盼着我回来,一天、两天、三天,也许没人给她讲故事,马红娟从不给她讲故事的,只知道给她买这买那,她晚上肯定简单粗暴地给珞珞关了灯。珞珞很怕黑,她不敢一个人关了灯睡觉,我每天都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睡着了,然后我再关灯出来。我尽量不在晚上出去应酬,就是为了让她好好睡觉,不然她会假装睡着了,把马红娟蒙过去,再蜷缩着等我,小眼睛在黑暗里一眨一眨的,像小猫一样。

“啊?我还吐了?那是谁……”我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

“谁说何军是德国人了?”

“因为你让我找到了春天般的感觉,因为我欣赏你身上的这种气质,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暂时忘记那个我根本不爱的人,忘记我的家庭对她父亲地位的贪慕。瑜,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今天春平没来公司,他昨天就告诉我,这两天裴丽身体不太舒服,他想在家照顾她一天,问我公司里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这边又没什么火上房的急事儿,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写呀画的,我能搅了人家小两口的局吗?每天都是他早来一会儿,浇浇花、订桶水什么的,他不来,今天这点儿事就归我管了,所以芷微进门时很奇怪。

“那你为什么偏在过节的时候加班?”

废话,咱们的事儿不就是我的事儿嘛。

“嗯,你说吧”倪瑜愉快地看着我。

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感觉有个东西在背后抓我,后背立刻起了一层冷汗。

2月13日

我把花接过来,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花香直沁入心脾。

“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了,你都憋了多少年了……”

我哭的声音更大了,一边哭一边调整着声调,尽量清楚地说:“我没事儿。”

“有些事儿,自己扛着是勇敢,让别人去分担是温暖,可以给我一点儿温暖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开了闸一样,把我的想法一股脑儿说了出来,然后跟了一句:“我绝对不是记恨谁,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觉得委屈。我奋斗,奋斗,奋斗到今天,到有了现在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让它死死地困住我吗?我努力地工作、照顾他,就是想营造一份舒心的生活,然后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儿媳、好妈妈;我母亲这么多年特别不容易,我要让她过得舒服一点儿,我错在哪儿了?”

“你没错,瑜,你一点都没错,你就是太累了。”

“走哪条路是自己选的,我又不是背着十字架的耶稣,我不指望谁理解我。我受不了的是岑海风,他回来后大大地指责了我一顿。”

“你们吵架了?”

“暂时不要孩子是结婚前我和他说好的,他当时答应得就很勉强,完全是为了顺着我,现在我为了这事儿和我婆婆吵起来了,他当然不高兴了。他说我太过分,不尊重老人的意愿。”

“你们有没有制定过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

“我不是不想要孩子,我喜欢孩子,可我的工作现在正爬坡,我的博士还没读完呢,我总不能挺着肚子去上课吧?再说他的公司现在刚开始步入正轨,最近接了个大项目,把这个项目做好了,公司就起来了,他现在需要保持专注。”

“他也和你一样,不想要孩子?”

“他当然想要了,他从始至终都想要,一开始只是顺着我,现在转舵了。他昨天问我,能不能先停一停工作,把孩子生了再说。听他说得多容易!先停一停。停一停,你停人家不停,鱿鱼比什么都好炒,像我这种职员,一个砖头掉下来能砸死好几个,回头我怎么办啊?我稳住阵脚多不容易。”

“我觉得,你们可能缺乏沟通,他不够——”

“行了,”我吸了吸鼻子说,“你打过来的长途,别总聊了,早上挺紧张的。呵呵,今天让你见笑了,真对不起啊,拿你当情感垃圾桶了。”

“瑜,别这么说,这辈子只有我对不起你的份儿,我今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带给你幸福。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快乐,过你想要的生活。”

“谢谢,愿意这么祝福我的人不多了。”

“那就带着我的祝福开始这一天的生活吧。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不知道,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离开?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我想静一静,我太累了。”

他顿了顿,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我明白。但是,瑜,一定要记得回来。”他的声音非常低沉。

两行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忍了很久。

没有告别,我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