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平他们家不是太富裕,他事前问我要不要定个饭店,我说就在家里吃,今天家里就爆满了。其实我也想穿婚纱,以前看人家在订婚时把香槟从上往下倒,那么漂亮,我也喜欢,但既然条件不允许,想那些也是徒劳。没有香槟,白酒也是一样,侯平他爸爸今天拿出了两瓶茅台,据说是侯平的堂哥工作后给他买的,已经六年了,这个待遇不低。我刚开始很诧异,做侄子的至于给叔叔买这么好的酒吗?在饭桌上才知道,原来侯平的小叔死的早,他一死,老婆就改嫁了,侯平他爸就把这个唯一的侄子接了过来,一直养到他大学毕业,所以他对这个伯伯特别感恩,知道堂弟今天订婚,特意买了四瓶二十年窖龄的茅台给叔叔助兴。

当然啦,你放心,伴娘我肯定去做,你不请我我都要做,我要看着你名花有主。我会在婚礼前两天赶到,好好完成这个光荣而无语的任务,把你嫁出去。

瑜,我知道有件事,说出来你肯定反对,可我还是要说:我们结婚吧。哦,当然,我现在只是先提一下,我会正式求婚的,你放心。也许在你,这件事显得有点儿唐突,但从认识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象着做你的新郎会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我只能傻乎乎地称之为“幸福”。虽然我们现在还不具备什么条件,我没车也没房,可我们相爱,又这么年轻,未来会有一片广阔天地的,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相信我。我是认真的,也是翘以待的,我等你的回答,但不要让我等成老头儿啊。

海风: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每个女人也都要长成一朵花,开在或招摇或隐蔽的地方,露出或惊艳或平淡的容颜。倪瑜就像一朵干净的水仙,很脱俗,很与众不同,言谈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但这不代表落在石头缝儿里的种子不能开一次花。相反,那种花也会开得很开心,也会觉得自己作为草地上的一抹色彩,很美,很靓,不负大好春光,野百合也有春天,谷秀华就是这样,可是倪瑜不懂。做水仙有做水仙的快乐,倪瑜如果不是水仙,我也不会欣赏她,继而爱上她,我爱的就是她从里到外的气质,不过朴素如野百合者照样有人喜欢。

有时候,看着倪瑜,我觉得她好辛苦,她在工作中就像一个女侠,但女侠也会有疲惫的时候。我想给她一个肩膀,让她靠一靠,但我知道仅仅靠一靠是不够的,她有更多的需要。她比谷秀华小一岁,可我知道,她反对谷秀华现在结婚并不是因为年龄问题,而是因为条件问题,至少她认为谷秀华目前不如自己条件好,所以不应该马上结婚。倪瑜不是那种很在乎形式的女孩,她早就说,华丽的钻戒、隆重的婚礼确实很诱人,但如果我这个人不行,我买的钻戒可以有别人替她戴,婚礼上的女主角也可能“变了又变”,因此她只在乎人。

我今天试探性地问了问结婚的事,她背对着太阳,撩了一下头,说,“我这不刚开始实习嘛,这段时间挺紧张,我们是分公司,总公司的一只新证券在我们这里上市。先把证儿领了吧,至于婚礼,你回去和叔叔阿姨商量商量,如果没意见,就旅行结婚吧,既经济又简单,我想去喀纳斯。”我没什么可说的,攥着她的手,点了点头,其实我是很想看她穿婚纱的。

“要是我这边能安排出时间,”她接着说,“我们下个月去吧,六月份去喀纳斯最好了,到处都是鲜花”,她说。

我同意了。

送她回去后,我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把我们的这个决定告诉了他们,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是啊,我是该成个家了,带着水仙。

6月15日多云

秀华结婚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后的今天,我坐在喀纳斯的草地上,风一吹,郁金香就在身边摆动,金黄色的一片,飘着淡淡的香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丛一丛的柳兰,花穗微微摆动着,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鸢尾,再远一点就是白桦林了。海风从白桦林和草地相接的地方走过来,身躯渐渐挡住了树林,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他扬着手里的一束花。

“这是什么花?”我说着就站了起来。

“勿忘我嘛。”他说着,把花递给了我。

我把花接过来,轻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花香直沁入心脾。

他提议去湖边走走,我们便穿过白桦林,朝着昨天拍照的地方走了过去。昨天真不巧,拍写真照的时候居然阴天,树林里光线很暗,不进到林子里又没有效果,那批写真的效果很不好。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雨不大,可是今天出了太阳,风一吹,树叶上还会有残留的雨水落下来,抬头找它的源头,就会看见那似乎悬在空中的树冠。

只有站在一棵树的下面,站在离树根最近的地方向上看,才能知道一棵树究竟有多高,尤其是那挺拔的白桦。如果想看清楚白桦的全貌,就必须要仰望,站在它扎根的地方,让目光跳上树根,顺着它笔直而且微微泛白的树干往上爬,见到叶子后,再猛地向下看,地上已是满眼的光影。

我抱紧它,下巴顶在树上,阳光有些刺眼,我闭着眼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喀纳斯吗?”

海风闻了闻手里的那朵郁金香,说:“因为这里风光好嘛,漂亮的地方,谁不喜欢?”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对。我是冲着白桦来的。”

“你飞了几千里地,就为了看看树啊?!”

“当然不光是为了看树,湖光、山色,还有你手里拿的花儿,都是我喜欢的。我的意思是说,我要让白桦做我们的证婚人”。

“让树给我们证婚?!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没错。你看啊,白桦远看郁郁葱葱,近看挺拔爽朗,既旺盛又向上,就象征着我们的未来啊。我们既要过得红红火火,又要活得自在洒脱。”

海风大笑了起来,捻了捻花茎,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可没想那么深,依我看,还是这地上的花好,是一种够得着的美。”然后又说:“好吧,那就让树来给我们证婚,怎么个证法呢?”

我拉起海风的手,轻轻地握了握,让他跟在我身后,我们围着一棵比较粗的白桦走了一圈。我让他和我一样,仰头看着树冠,然后一句一句地教他:“白桦,我娶到倪瑜了,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一辈子。我们不搞举案齐眉,总举着个桌子太累了,但我们会互相尊重,一定让对方快乐,营造一个幸福的小家——不断拼搏。请你做证。”

“完了?”他问我。

我眨了一下眼,“可不就完了嘛。”

“就……这么简单?”

“那你想多复杂?”

“凭这么两句话,你就把我收购了?”海风笑着问我。

“这怎么能叫收购呢?咱俩这叫集资啊,把两股资金合并到一起,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儿,前途无量哟!”

海风笑着说:“我怎么越听越瘆得慌啊,哦,合着我就是你的一个项目、一笔资金,你就是一个不犯法的人贩子是吧?”

“是你说的嘛,我把你收购了,没钱怎么收购啊?”我说。

“好吧好吧,收购了,那收购以后干什么?”

我抱着肩膀往前走,白桦树在头顶上唰啦唰啦地响着,海风在后面跟着我。

“该干什么干什么呗,上班、还房贷,缓缓后再贷款弄一车,第一步给你买辆雪弗兰爱唯欧就可以,这不都是事儿嘛。以后事儿还多着呢”

“雪弗兰倒是不贵,不过以咱俩现在的条件,又娶媳妇又过年,够吗?买车容易养车难哪。”

“钱是不太够,钱不够咱可以赚啊,赚钱就是为了花的。你好好做你的艺术设计,把工作室做起来,先要创出品牌来,之后就越做越好做了,这是广告的时代嘛。其它的,我来想办法”。

海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把两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严肃地说:“瑜,你简直就是老天送我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