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丫头是挺招人喜欢的,按说如今在乾清宫她算挺得意了,却也没见她攀高踩低的,对自己这样资历老的宫女嬷嬷,即使地位低,见了面也不会拿大,甜甜的叫声姑姑,叫的人从心里往外舒坦。

今天是慕容兰舟的授课时间,因为晓晓字认的快,不过半个月,他们已经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进展到少仪外传。

可若是换成别的,有个名目就不一样了,赶上过年过节或他过生日什么的,底下孝敬个玛瑙盆翡翠碗的,他也就拿着了。

晓晓当时以为,自己一定会先那些鸟摔死的,却听见小白喊了一声元良,忽然从那边儿窜过来个人,晓晓还没看清是谁呢,那人已经纵身而上飞过来,把她夹在肋下弄了下去,然后又飞上去把鸟窝弄正,复又飞下来。

想着御膳房的山珍海味,晓晓第一天就使眼色跟小白示意,自己要当他的尚食宫女,顾名思义,所谓尚食,就是负责试吃的,皇上吃之前,她先吃,其目的本来是为了试试有没有毒,这一点儿晓晓一点儿都不担心,只要慕容兰舟不想弄死小白,就算小白想死都不容易。

第一个恨不得自己死的就是新巧,想起来,晓晓后脊梁都冒冷汗,自己还把她弄到东茶房来替自己原来的差事,期望她跟自己做个伴儿啥的,现在想来,自己简直就是作死。

不过刚写了一个字,就听慕容兰舟对窗外道:“去那些点心来。”

慕容兰舟不得不说,自己先前看错了她,这不是个胆小的丫头,相反,她的胆子大的,他想都没想到,且,她的表情怎么能如此多,多到勾起了慕容兰舟难得一见的兴致。

想到此,福顺撒丫子奔着前头庑房去了,刚到跟前,还没进去呢就听见里头,大,大,大,小,小,小,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嗓门高,喊最大声儿的那个正是福平。

慕容兰舟大怒之下,把那宫女当众杖毙,从此文渊阁便成了宫中的禁地,莫说宫女,就是负责洒扫的两个小太监福顺福平,也是每日洒扫完了就忙着出去。

算了,别管昏君不昏君,当务之急,是得让傻小子念书,而念书的前提是认字,对于别的皇上来说,这简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从古至今,但凡皇上,哪个不是从小就有无数名师教导,到了小白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识字,诗词歌赋引经据典,都应该手到擒来了,当然,这是晓晓从电视上看来的。

朱子毓心知她还恼着,不免叹了口气道:“大妮,我想了你这两年,只道你去了,这辈子再见不得,不想老天有眼,终让我二人见了面,你可知我心里多欢喜,这皇宫虽大,却最是孤清寂寞,夜里我一个人躺在这里,冷的像冰窖,盖多少锦被也抵不住心里的冷,却只一想起你,就能暖和一些,我常常想你,想你说的话儿,想你捉的鱼,想你家的大黄,还有我们一起吃的烤鸡……什么都想,我恨不能日日夜夜都跟你在一处才好呢。”

晓晓眼睛都睁大了,嗖嗖直冒小星星,心说真是那句话,运气来时挡都挡不住,自己这算不算走了狗屎运啊,攀附上这位大内总管,在宫里头基本就能横着走了,还有镯子,啥镯子啊,金的,银的,玉的,玛瑙的……值多少钱……

晓晓其实也有点儿气小白,顺手推舟就坡下驴不得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就会嘴上说,实在的一点儿没有。

李进忠一张老脸笑的都跟盖碗里舒展开的菊花差不多了:“李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天你也别怨李爷爷不替你说话儿,相爷跟前,李爷爷要是一句话说差了,反倒害了你的小命。”

其实,慕容兰舟真想差了,晓晓真不是怕的这样,虽说也怕,可好歹心里是个成年人,不至于怕的浑身哆嗦。

慕容兰舟是想等着朱子毓退了烧再回府,却不想在这寝殿里坐着,遂抬步走了出去,经过东庑房北边,便听见低低的声儿,像说话,又像唱曲儿,忽觉耳熟,一时却也记不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忽的一阵风吹过,廊上的宫灯摇晃了两下,噗一下灭了,槐花啊的尖叫出来,晓晓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叫什么,回头把值班的太监叫出来,说不准把咱俩当贼抓了。”

晓晓在那边儿铜盆里洗了手,也不用帕子,甩了甩手上的水道:“走便走了,反正你的差事清闲,得空再来也一样。”

晓晓虽刚进宫,这个八卦也听说了,这档子事儿,想来天下没有不知道的,死了的先帝如今被称肃宗的那位,在位三十一年,先头十年不说,后头二十一年就喜欢郑贵妃一个,据说这郑贵妃狐狸精转世投胎,生的妖娆貌美,善弹唱,精歌舞,把先帝迷得,什么皇后嫔妃都顾不上了,就宠着她一个,只郑贵妃说的话,就百依百顺,抬举了郑贵妃的兄弟在朝堂作威作福不说,把先帝的三个皇子,毒杀的毒杀,赐死的赐死,祸害了多少忠臣数都数不清了。

想想自己混到这种地步,也怨不着别人,人家那些穿越女,哪个不是琴棋书画样样儿精通,就前些日子热播的穿越电视剧,人家那女主,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信手拈来,金手指一开,什么皇子王爷将军都扑了上来,试想一下,要是自己,想开金手指也没得开啊,别说皇子王爷将军了,就是太监都没戏,所以,自己也别想跟人家似的混的风生水起了,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说着拉着新巧的手摸了摸,新巧一脸羡慕,又拉着自己的手摸了摸,晓晓觉着真幼稚,却又不好说什么,敷衍的说了一句,忽听后边儿有人喊什么,地保叫赶车的停了下来,瞅了晓晓一眼:“是你舅吧!”

他舅母这不定是得了那媒婆什么好处,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而乔家娘呢,晓晓不用想也知道,她娘一个妇人能有什么主意,舅母舌翻莲花的一说,说不准就应了。

晓晓第二天晚上才知道乔家村烧了,后脊梁都跟着冒寒气,若不是她爹遇上那个什么乔大可,自己一家岂不也活活烧死了,说是天火,不过掩人耳目,不定是想掩盖什么,晓晓忽想起傻小子,暗道,难道是冲着他家来的。

二表哥得成比自己大一岁,五官像极了舅母,瞧着比大表哥文弱一些,性子却一点儿也不文弱,吃了饭拽着自己就跑到了院子里。

不过,乔家爹娘比山杏的爹娘强多了,至少没让自己饿着,有时候晓晓总想,要是自己穿越成山杏可不完了。

晓晓也不想这么没出息的,可她实在忍不住,人本质上还是食肉动物,到了一定程度上,对肉的渴求能越一切底线,什么自尊什么面子,现在只要让她咬上一口鸡腿,怎么都成。

爷什么人物啊!就算眼睛被蒙上了,也不至于看上这么一位吧,这谁啊,刚这么想,就听那宫女嘟囔了一句道:“大冷的天,你还跑什么,放到哪儿,回头再去拿也一样,什么要紧东西,值得你找急忙慌的跑了去,看冻坏了你,快进来烤烤火,炉子上我烤了两块红薯,这会儿正好熟了。”

赵丰听了心说这位活得倒滋润,还烤红薯,正想着,也该着他倒霉,头顶廊檐上老长的冰柱子,不知今儿怎么就断了,落下来正砸在他头上,那冰柱子结了好些日子,份量不轻,又从高处落下,咋的赵丰哎呦一声,露了行迹,再摸额头,已经见了血。

就这么着进了小院,见了晓晓,见第一面的时候,赵丰就觉,这丫头虽然年纪小,穿的有点儿多,可眼珠子咕噜噜转起来,瞅着就比别人灵,小嘴也甜,听说他是相府的管家,张口就叫了句赵大叔,叫的亲亲热热,让人听了心里头熨帖。

后来知道她是相爷收的女弟子,她再叫自己赵大叔,说什么也不敢应了,却她还这么叫,后来还是爷说了句:“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叫你大叔也应该,你应着就是了。”说完又后找补一句:“当叔叔的过年可少不得压岁钱。”

那年赵丰挖空了心思,给晓晓踅摸了一串琉璃珠子,用红丝线串起来,给她当了压岁钱,想起来都肉疼。

相爷未娶妻,后院里倒是有几个妾氏,大都是底下人送进来,爷推辞不过收在府里,也没见去过几回,便去了,过后必然赐药,故此,至今爷膝下也无一子半女,也没见爷对谁像姑娘这般好过。

赵丰眼里,晓晓就是他们相爷的闺女,府里的小姐,可就是不明白,爷既这般疼姑娘,怎不接到府里,还在宫里给小皇上当什么奴婢,岂不是委屈了姑娘。

却这些话他自是不敢说的,憋在心里也难受,有一回吃了酒跟元忠说起,元忠定定看了他很久道:“听我一句,今儿这些话趁早吞回肚子里去,日后提都不要提,若传到爷耳朵里,你这条老命就别要了。”

赵丰当时是真不明白元忠什么意思,可今年渐渐给他瞧出点儿苗头了,姑娘今年十五了,皇上十三,开春的时候,李进忠就跟相爷提过一回,说该着给皇上选教引宫女了。

这事儿李进忠从去年就开始提了,一直让相爷压着,先头赵丰还纳闷,相爷压着这事儿做什么,后来才想明白,姑娘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宫女,且听说皇上待姑娘不差,估摸爷是怕小皇上脑袋一热,瞧中了姑娘。

却上个月偶瞧见爷在廊前弄丹青,待爷画完了,他去收拾的时候,瞄见了那画,爷画的是一幅撷花图,画中的小丫头提着篮子回眸一笑,眉眼灵动,活脱脱就是姑娘。

赵丰一惊,猛然间醒悟过来,暗道,莫非爷对姑娘……

打哪儿之后,他底细瞧了瞧,又觉是自己多想了,正想着呢,外头人传话进来说:“宫里的福安公公来了。”

慕容兰舟嗤一声笑道:“这丫头倒回的快,我只当她没良心,只知道自己过节,把夫子忘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终于大功告成,洗洗睡觉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