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清晨。

京城的清晨当然绝没有入夜的热闹,大多数的人都是习惯日出之后才起来。

上官鹤每一次离家却总是喜欢选择这个时候。

这除了空气清新,令他的身心舒畅之外,他还可以任意放马在长街上奔驰,而无须要担忧撞倒路人。

他是急性子,平生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等待,所以要做的事情无论怎样困难,那怕只得一分机会,只要他能够抓得住,他都会立即去将之解决。

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没有人能令他改变,连龙飞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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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风急,吹起了上官鹤的衣袂头巾,也吹入了他的胸膛,他精神大振,开始放马奔驰。

那绝无疑问是百中选一的骏马,更被装饰得非常华丽,只看那一身装饰,便知道那匹马价值不菲,亦不难想像得到马主人不是一个普通人。

上官鹤事实不是,他虽然是一个在路旁拾来的孤儿,但知道这卡秘密的人并不多。

在十五岁之前,他还是姓龙,是龙飞的义子,但在十五岁之后,他便改姓上官,变成上官贵的儿子。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当然更少。

上官贵徒有贵名,富而不贵,也大概是这个原因,他特别喜欢与当时显贵往来,虽然他并没有功名,却是京城的首富,所以不卖他的账的人还不多。

做了上官贵的儿子之后两年,上官鹤便开始跟随这个父亲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与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混在一起。

那尽管是胡混,上官贵非独没有阻止,而且在金钱上全力支持,那些王公大臣的儿子虽然要比上官鹤身娇肉贵,金钱方面却远没有上官鹤的宽裕,很多时候,也实在乐得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替他们打点。

上官鹤从来不与他们计较,也绝不吝啬,而且处理得很好,那是他们最快慰的一件事。

上官鹤以有他们这班朋友为荣,他们也一样。

很多人都说,上官贵所以肯花这么多金钱,目的正是在替自己儿子铺路,好使将来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上官贵亦从不讳言自己已一大把年纪,只有寄望于儿子的身子。

他真正的意图就正如他们父子的身份一样秘密。

只可惜,天下间并没有永久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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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一片静寂,一个行人也没有,这看在眼内,上官鹤不禁有些感慨。

他实在怀疑,京城中实在有多少人知道早起的好处,而能够充分利用这一段时间。

长街两旁都是富贵人家的府第,大门紧闭,只有从高墙上伸出来的树木颤抖在西风中,飘下了片片枯叶。

健马铁蹄过处,那些落叶不少又被践得飞扬起来,更觉秋意萧瑟。

鲜衣怒马,上官鹤一骑很快便奔过了长街一半,也就在这时候,一骑从那边街口转入,向他奔驰来。

两骑相距还有十丈,马上人已喜形于色,挥手大呼道:“上官公子。”

上官鹤应声收缰,坐骑仍然奔前了数步才停下,正好停在来骑之前。

来骑鞍上坐的是一个中年人,只看衣饰,便知道是达官贵人家中的总管。

上官鹤正是这样招呼:“邱总管,早哇。”

“也正是时候,邱诚若不是这个时候赶来,那还找得到公子?”

上官鹤一怔道:“是你家公子…”

邱诚道:“我家公子原约了上官公子在夫子庙见面,但昨夜他喝多了酒,今早起来他发觉有些不适…”

上官鹤一笑,道:“安兄就是贪怀,不过不要紧,改天见面也一样。”

邱诚道:“公子虽然不能够赶来,却吩咐了小人将东西带来给上官公子。”

上官鹤好像现在才看见邱诚左手环抱着一个锦盒,邱诚随即将锦盒捧前。

上官鹤道:“这么大一个盒子…”

邱诚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公子也没有多说。”

上官鹤笑笑,道:“安兄也是,迟几天有何要紧?”伸手将盒子接下。

邱诚接一揖,道:“没有其他事,小人告辞了。”

上官鹤随从怀中取出一大锭银子,道:“这是给你的——”

邱诚一笑,道:“这个,这个怎可…”口里尽管这样说,还是伸手接下来。

也就在这时候,天地间突然多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无数条爬虫从四方八面游窜过来。

上官鹤一听,面色一变,但邱诚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顾将银子放进怀中。

上官鹤目光转回邱诚面上,一怔道:“这是什么声音?”

“声音?”邱诚好像到现在才留意。“什么声音?”

话声末已,无数兵士从四方八面出现,他们都是从横街窄巷中奔出来,迅速将上官鹤邱诚包围在当中。

这些兵士一个个衣甲鲜明,从行动的迅速,更可以肯定受过严格训练。

他们一面移动,一面盯稳了上官鹤,手中赫然都捧着一盒弩箭。

没有阳光,但移动之间,箭镞仍闪动着寒芒。

邱诚大惊失色,脱口道:“这是什么回事?”

话才出口,兵士已然分成三列,前两列都是弩箭,后一列刀盾长枪相间。

上官鹤右手不觉已按在剑柄上,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遇上,难免有些不知所措,到他想到要离开这地方的时候,已实在太晚。

一阵急遽的蹄声接着从前方传来,当先斗骑如飞,冲进长街,鞍上一个中年将军,手执丈八蛇矛,相距还有二十丈,便自将马勒住,后面八骑紧接奔来左右排开。

“希聿聿”马嘶声中,大群兵士随即涌上,在九骑左右雁翅般暴张。

邱诚一见这个中年将军,又是一怔,惶然接呼道:“江将军——”

江将军面色一沉,断喝道:“大胆邱诚,竟敢私通外人,盗窃安大人的传家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