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莞点点头,心想以后定不能这般贪睡了,不过也不知为何,还是感觉身体很沉,有些无力。

云翔说完这话,堂上大惊,却无人敢说什么。郑莞看着云翔眼中的笑意,他所说真诚,却让她觉得疑虑,云翔今日对待自己似乎太过纵容,不过自己说什么,总是应下,就连刘妈之大不敬之罪也最后将其人轻松地给自己,他定是知道自己不会对刘妈怎样。他那一句“如你所愿”,明显说明他早就明白自己所图,可他这样对待自己,断不会是在意她娘亲之故,却又是何因?她不解。

只是她未曾料到云翔会直接要求三夫人弹奏。这一点却隐隐叫她有些不安,自来这山庄之后,云翔虽待母亲冷淡,但上次在紫云阁见面之时,他却让她感觉待她还是如先前一般,而且眼下似也未要追究自己葬母一事。不过对于此事,她也无时间过多去思考。

云翔眉头一皱,经过这段日子,他已能确信这二弟定是那等修仙之士,所以见他行事独我、孤僻,便是将那五名来犯的歹人放在山庄也是全然不说什么,可眼下在祖宗面前却如此不敬,怎不叫他这一生来便为众人所尊敬的一庄之主动气?

郑莞接着道:“弟弟身体不好,还需吃药,请夫人将弟弟归还。”这话说得不假,考虑到是婴孩,钱大夫便吩咐将云管家的药丸泡开后,分两次服用,昨晚一次,今早清晨一次。

四周一片寂静,她不自学地又一个冷颤,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继续喊道:“我娘要生小弟弟了,现在很危险,求求您救救她,郑莞会做一辈子牛马报答您。”

那是一个苍白、消瘦、清秀的男孩,一身藏青长衫,颜色发白,他约莫十多岁,却显得格外沉稳。他接过书,不发一言。

昨日,那些歹人来袭,庄中家眷早已躲藏,云翔等人在外迎战。来的虽有百来号人,但在云翔眼中也未有惧色,直至其中现出五人,一身诡异,腾空而起,却是洒然定在半空,稳当犹如列于地面,这一刻,他心中忽的闪过一抹灵光,祖上曾有留话,称这世间有那修仙之士,得大神通者能搬山填海、腾云驾雾。这等说法,他虽牢记心中,但祖上各辈却未曾提及详细,他也只当传说而已,并未真正在意。而眼前所见却让他开始深信不疑,顿时心生怯意。

那人只一抹淡笑,“于你而言,就是。”

“小竹,来了啊。”蓝玉儿唤道,随即便牵了郑莞进了屋。

蓝玉儿摸了摸郑莞的脸庞,道:“娘亲怎么会生莞儿的气呢?”

正是思索间,却见云鹰从门前经过,便急忙追去。

云鹰径自入了房间,郑莞敲向那房门。

门中无人应。

郑莞再敲,依旧宁静。

一连三次,云鹰依旧没有动静。

郑莞未免云鹰厌烦,便在房外等候。

直至日影西斜,云鹰才走了出来,正眼也未瞧郑莞一眼,他轻轻一跃,便跃上了房顶,跳望着落日。

郑莞见他不理睬自己,心中有些失落,对于自己的想法有此打退堂鼓,但又是不甘心,凡事总要试过之后才知道,就算被拒绝也需要知道理由,她于是道:“云二叔,郑莞有事相……”她本想说相求,但忽又想起对待云鹰此人,不能用求的,与此人相交,讲求的也是交易,一事换一事,就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云鹰也是以回报诱之,现下要说服他也必须有足够的诱惑。于是她道:“云二叔,我希望你能收我与我弟弟为徒。”

云鹰是惯例的平静。

郑莞又道:“云白眉清目秀、双目有神,定是聪慧之子,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云二叔,只要云二叔能够收他为徒,他定会尊你一生,敬你一生,将此生对用来孝敬您……”

郑莞还想再说,云鹰却道:“你又何以知道他的心意?”

郑莞愕然,的确,她所许诺的都是一片虚无,于是道:“若云二叔能收云白为徒,莞儿此生随二叔使唤。”

云鹰轻笑,语中似有不屑,“使唤,你又能做些什么?首先、你之命已欠于他人,其次,你凭何说能为我做些什么?你既知我性,便知收徒一事绝无可能,况我已与你言明,与云白只一名份,别无其他,难道你要做那食言的宵小之辈?”

他话中决绝之意分外明显,但郑莞却不想放弃,可心中却已词穷,他说得明白,就连言辞上也容不得她有反驳,她只微微声小,道:“既然不能收云白为徒,便收我为徒吧,莞儿此生定能,定能护佑您一生。”

云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忽又长笑,道:“我如何能信你?”

此话却让郑莞升起一丝希望,是否让他相信有可能,她于是道:“郑莞可对天盟誓,若违……”

她举起右手想要指天说誓,但却被云鹰长袖一挥,虚空而生的一道力量按了下去,只听他道:“我不喜心计深沉的徙儿。”

郑莞明白,他说得心计深沉是在说她,她解释道:“我,我所做只想能留云白在身边。”

云鹰道:“你初一葬母,是为了阻云白被大夫人收入房中,你堂上言辞凿凿,是为引我之注意,你弹奏《长恨曲》是为与我交易,你与我交易之物不仅是乐氏曲谱,更是那弹奏乐氏曲谱之人,因为你知普天之下,能不为乐氏曲谱所惑之人少之又少。你一步一步至此,尽显聪明,却算不到我不喜心计深沉之辈,你愈聪明,我却愈加厌恶。只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何不以收徒之事为要求?说不定……”

“说不定你会收我为徒?”郑莞冷笑一声,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作为之后有这般高深的理由,她盯着云鹰,心想,你既有不明白之处,可曾想过你之所以不明白正是因为事情始末本就不是这样,是你太自傲,不会想出自己所想有所错误。但此时此刻,郑莞也不想再为自己解释,骄傲如他,一旦认定了如何能改,不过徒费唇舌罢了。但是她却不能让弟弟因为他对好的误会而丧失机会,于是她道:“只是我不知乐式曲谱对你如此重要。我所做只是我的想法,但我弟弟云白确是可造之材,还请云二叔多多考虑。”

“你既说是为了留你弟在身边,你可知,若是我收了云白为徒,我便会带他离开你,此生再相见日。”

郑莞听他如此说,垂下了头,与弟弟分离她是万般不愿,但是云鹰此人却绝非心术不正之歹人,跟着这位有上能的人,此后前途定比在自己身边要好得多,在自己身边,她或许也基本的安稳也不能保证。思虑此处,她便下了决心,只要弟弟能好,那就让留自己一人也无所谓。她抬起双眸,正准备心中的决定说出,却听闻他道:“只可惜,我派一生只收一徒,师徒相佑长生,山海为证,而我早已收下命定的徒儿。”

云鹰字字如刀般落在郑莞心上,师父,那应该是一个想到依赖、相互关怀,能够相互理解一辈子的关系,他,于她来讲,绝无可能。这一生,她只能靠自己,只是这一切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她不禁身体颤抖,她望着那高高在人的上人,是他让自己清醒过来了,她眼中是愤怒的,愤怒自己原来还是太软弱,还是想着找个依靠,所以将他想得如自己理想的那般她,她只是还不能接受这世上已经无人能让她去依靠了,而她再也没有去幻想的资格。但是她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麻烦地拒绝自己,冷漠如他,只需道一句便可,于是她问:“你既已不可能收徒,言语间却有为何给我希望,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云鹰未答。

郑莞知晓他此番不会再说话了,心中半怒,脑中升起一道执念: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今日之事。随后便再不去看他,黯淡离去。她未看见有一刹那,那个绝世的白衣,回转头来看着她,眼中有一丝迷茫,轻启唇角,若有若无的字语“斩断尘缘……”在空中散乱。

郑莞回到房中,见刘妈正哄着云白睡觉,见她进来,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她便坐到桌面闷闷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刘妈过来,见她没吃多少,问道:“你今日一天没有吃饭,怎不多吃一点。我今天看你站在二爷门前,也不敢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郑莞低头又扒了几口饭,心中实在不想言语,只道了一句:“刘妈妈,没事的。”

说完,又拼命去扒饭,她一定要吃饱,才有力气去面对以后。

刘妈看着,心中知道郑莞心中有事,但这孩子不说自己也没有办法让她说,其实就算她说出来,恐怕自己也帮不了,也只能暗暗叹气。片刻之后,郑莞吃完了饭,她对刘妈道:“我想再去未名楼看看。”

刘妈见天色已晚,便劝道:“明天去吧,再说你对山庄也不熟悉。”

郑莞坚持道:“我大致知道方向,也可以问人的。趁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我早去早回。”

其实郑莞没有必要对刘妈说自己要去哪里,通过云鹰一事,她明白今后她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自己,所以她不可以太过依赖别人,这也就意味着她从此之后不可以太过相信他人。刘妈帮了自己,这份大恩她会记得,但是要对她推心置腹,她不能,刘妈毕竟曾是大夫人的人,她不能让自己和弟弟的未来出现一丝危险,所以他会对刘妈她,但是却不能同她像家人一样相处,所以她会告诉刘妈她会去哪,却不会告诉刘妈他要去做什么。

郑莞凭着对山庄建筑的大致猜测,便找到了未名楼的位置。鹤云山庄东、西各一苑是一般下人的住所,而自己和娘亲以前住的只是在西苑边上的一处小院落,东、西苑是山庄的外院,她现在所居住的沉香园是内院,内院庄主以及夫人、少爷、小姐们的居所。

郑莞找到那小院落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的。她推开院门,里面一片静谧。房中的摆设简陋,却一一都在,唯一少的就是先前住在这里的人。郑莞抚摸着这儿的东西,往日与娘亲之事历历在目,顿时悲痛丛生,忍不住恸哭起来。

哭到最后,渐渐觉得有些累了,才稍稍平静了些心情,此刻,屋外却响起了脚步之声,郑莞心中疑虑,此刻有谁会来,急忙躲到了内屋里面。只听那人进了屋内,听脚步又要进到内屋,郑莞连忙躲到床底下,只见那人穿一双不大素色布鞋,长衫衣末来回摇晃,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过不多时,却又闻到院外的脚步之声,郑莞心中疑虑更多,这么多人来这院落做甚,还来不急多想,便见到一脸苍白的俊秀脸庞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人不过十来岁,眼眸之中还有惊讶,接着那人也便钻进了床底。

那人见到郑莞,眼中只惊讶一闪,然后气定神闲的似乎此刻出现在这本就是合理之事,也不管郑莞此刻也躲在旁边。

郑莞却忍不住,正欲开口询问此人,便见那人伸手来捂自己的嘴,她想躲开,却因趴在床倒行动不便,就严严实实地被捂上了,那人手腹温暖,隐隐有一股墨香。

郑莞气愤地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手指抵在嘴前做了个嘘声的的姿势,郑莞眼见那人的脚步进了内屋,也便只好先忍下心中疑惑,只是那人始终未将手拿开,眼睛盯着那外面的一双脚,此刻,郑莞也不敢再动,唯恐被外面的人发现。那人一双小脚,穿的是锈着淡雅花色的长靴,素白长裙边角如云,来人定是个女的,看来在山庄中的身份不会低,想来想去也只有三位夫人。

只是这一切却更令郑莞不解,忽却听闻门外声音道:“奚玉来得可早啊……”

一听些音,却是那鹤云山庄的云翔。

接着那又听到那女声:“见过庄主,奚玉不过是想早日找到那东西,好早日达成心愿。”

听声音,却是那三夫人秦氏,听他们所讲,却是要找东西,可她们究竟要找的是何东西,为什么为在这儿找?

三夫人又道:“那日,刘妈来收拾衣物,我已经查过她并未带走,不知那女娃身上?”

云翔冷冷道:“没有。”

三夫人声音委婉,语中娇媚,她道:“这东西可能贴身收藏,庄主可曾仔细检查过,可不许骗我啊?”

云翔声音有些缓和:“那日我抱她回去,自是里外找过。夫人不必担心,我自是不会委屈了夫人,他日我可还盼望着与夫人成就神仙美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