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七将慕容安稳放在一条长凳上,接过刘姥姥递过来的湿巾,转手给了慕容:“你先擦擦吧!我去烧些热水让你再好好洗洗。”边说边用袖子管随意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咬牙切齿地刚想起身去夺,慕容却猛然觉自己全身赤裸躺在一堆硕大的芭蕉叶中……身上层层叠叠盖满了芭蕉叶把自己遮掩得密不透风,只将脸面露了出来,而身子底下也是垫着一层厚厚的、已经被除了茎的芭蕉叶片想是怕躺在茎上会磕着吧?之前冻僵的四肢也已经慢慢恢复不再觉得寒冷,原来是有阵阵温暖热度从身下的那层芭蕉叶片渗透到自己的肌肤;被花清池打伤的右手腕传来一丝丝清凉感,将先前的疼痛降下去了不少,便可知已然是敷了草药上去了的;至于那又麻又痒又让人抽搐不已的右腿,虽说仍旧能感觉到右脚踝那里还留着个暗器,但那种麻痒感倒是消失了……不用猜也知道这些都是谁为她所做的。

“也不必如此急吧?再过两个多时辰便要天黑了,不如好好歇息了一晚明日清晨再走吧?”

万东流抚着白须频频点头:“云小哥儿倒是谦虚得紧!真真是年轻有为的!”遂又向卓卉君道,“卓阁主,依老夫看来,令徒虽是在胸间被刺了个口子,但并非一击致死,真正伤了他的性命的,乃是这壶浓茶。”万东流边说边拿起矮几子上的那个茶壶,揭开茶盖子递给云小七。

“云公子……”卓卉君缓慢起身,卓怡萱即刻扶持她的左臂,“此阵名唤‘六道轮回’,乃我流水阁所创剑阵之一,但在江湖上所用甚少,怕徒儿们生了手,故而请云公子多加提点。”

“乐女侠,请将这些物什暂且原处留着,在下要有用处……此时日头正盛,估计午时就快要到了,烦请几位姑娘为卓前辈打理一番,过了午时要将她扶到屋外头去的。”云小七边说边推门走了出去,回避。

云小七看看霍一心,又看看侯牧之,那师兄弟二人均是一副极其郑重的神态,不禁扬唇一笑:“霍八哥重了,登峰采药是为了救人,掌拍飞树也是为了救人,这类事摆在眼前都是应当的,难道自己分明有那能力却见死不救么?霍八哥为人豪迈,粗中带细,在下能交友如此,实乃生平一大幸事!”

云小七顷刻间整张脸似乎烧得火烫,她立刻俯,快速将手上的‘雷鸣玲珑’递往乐聆音,口中急急地说:“请乐女侠将这三颗‘雷鸣玲珑’的其中之一,放入卓前辈口中含着即可,另外剩下两颗用干净清水浸泡一半,放在通风处即可……在下先行告辞更衣去也!”刚一说完就将‘雷鸣玲珑’放入乐聆音手中,随后急忙开门要走,谁知正巧门外有个人似乎正要推敲,云小七差些与那人装了个满怀!灵敏地错开身一瞧,原来是花清池。

十一师妹眼睁睁地看到师父的手臂上居然出现了那样子的古怪,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何故??”

呼!卓卉君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云小七边暗自庆幸,边默默跟着乐聆音走了起来。

云小七倒是趁着这个时机,歪歪扭扭地站立了起来,头晕似的垂扶着额际坐回了椅子,臂肘顺势撑在了扶手上。

云小七直愣愣地看着白衣女子,呆若木鸡。

那白衣女子自从云小七跟着应果进门的时候,就缓缓起身离座,待得云小七慢慢走得近了,即盈盈屈了个福礼。

云小七顺着往前一瞧,果真望见乐聆音几人隔着大半条街等在那儿看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脸一红,对着前方抱歉一笑,微低着头与卓怡萱说:“一个人自由散漫惯了,拖了大家的后腿,真是对不住,咱们过去吧!”

“家中排行第七。”

云小七笑嘻嘻地举起酒盅碰了一下,她还没自罚一杯呢,侯牧之已经仰着脑袋先干为敬了。

“哼……看来他平日里也没少喝酒呀!”

云小七一说完,墨玉便上下晃着脖子“呼哧呼哧”着,左边前蹄轻轻磕着地板,减了许多郁郁之气。

云小七闭着双眼,感觉眼前越来越明亮,她微眯着眼睛望向天边,眉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神采奕奕,不再像之前刚被墨玉弄醒时那般无气无神,她双手合掌掬起一股溪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脑中响起似乎有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晟翎,我们乃是天一族人,为轩辕水系一脉,自然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了,所以晟翎不要怕,跟着爹爹一起来,这水里可有好多好玩儿的呢!快来~~哈哈!晟翎好样的!”

“莽撞??他既是出轻薄又是满嘴杀戮的……仅仅是莽撞?!这等人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虎头面具一说完便将窄剑自黑衣男子的大腿拔出,只见一线血注即刻喷出,随后举剑对着黑衣男子的咽喉作势刺下!

那老者的鹰爪功师承正宗又锤炼多年,双手十指已如猛禽的利爪那般坚硬锋锐,方才就是他空手夺白刃将乐聆音的细剑狠力震飞,况且老者处事小心,与人对敌时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正是老而弥坚的火候。

这是蜂巢?!

同桌的两个老人家也如此反应,更让无法转头回望的云小七好奇得心痒痒,但却只能硬生生按捺住,将脸塞进碗里,嚼一口面条喝一口面汤你们这帮子人吃得也太慢了!还不赶紧结账走人??再这样下去我连这个大汤碗都要一口一口地啃下来吃进去了!!

云小七看着满屋子的雪花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使人觉得眼花缭乱。这四天三夜足不出门埋头苦读,总算不负前几日的劳累,整理出了些头绪,松了口气之余不免一阵困倦狠狠袭来,兀自揉着太阳穴时,一串轻轻叩门声响起。

云小七刚把纤竹斟的第六盏酒饮完,即听闻一段清柔哼唱自珠帘内传出,她刚把头抬起,便见一道婀娜身影自珠帘起舞来到厅中,一双桃花眼正对着她未语带笑,一块淡紫色面纱将蝶衣的其余四官掩得朦朦胧胧。正当云小七对她上下打量间,蝶衣正对着她盈盈一拜,随即旋转起身,曲婉清唱,身如惊鸿,形若飞天。

云小七又乖乖坐下,听话地拿起一块芡实糕咬了口慢慢嚼了起来,但眼睛仍对着珠帘一个劲地瞧着。

萱萱小姑娘一听如此,忙对着青丝女子说:“师姐!定是那……”

还没等云小七说完话,那二人便从左右两边冲了过来,只闻‘咔嚓’、‘咔嚓’两声,随即听到了那俩偷儿如杀猪般地惨叫。

女孩儿待那花师兄与摊贩结了帐,抱了一沓子面具正要离去时,一瞥眼瞧见那公子哥儿仍站在一旁,嬉皮笑脸地赖着不肯走,不禁又白了他一眼,将虎头面具留在了摊板子上,轻哼转身,昂挺胸般地走了,但她脑中却仍在疑惑着,不知为何自己见了这绣花枕头内心一阵悸动,随后的任性蛮横都对着那人挥得淋漓尽致,连从小对几个亲近些的同门都不曾如此,这可是过了平日里的自己了……却又觉得那是件自然而然之事,心安理得的很……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又从不与外人相交,然而这人却又怎知自己的来历?难道……哼!真真是个能掐会算的邪魔外道!

“家中排行第七,叫我小七也行。”云小七一口咽下嘴里的肉包接着喝了口清粥送下。

旺财看着云小七手中的那二钱银子忙摇晃着双手说道:“哎哟!这位客倌~~咱店里的那几个碗可值不了这数儿,再说了不就一个瓷碗么……您这些天打赏了那么多,俺咋还能叫您赔钱哟!俺现在就去帮您收拾了吧!”还没说完就要抬脚踏入房门。

“看来这几日那春华楼的粉头把你缠得厉害了。”

这敦实汉子看了眼少年额头那紧贴着头皮编了的七股辫子,问道:“你怎知我定是自小在北边长大的?”

“谢谢大姑姑!”

五成?初时九成被封,小姑姑说爷爷为我启封了两成,还剩七成,现在五成么?难道心中一阵惊喜:“大姑姑……”

但世事通常是福兮祸所伏,第二日欢心雀跃的敖晟翎在悠然山美景前上蹿下跳的时候误踏了一棵老树上的一根粗壮枯枝,重心不稳大叫一声摔落地上不说又被自己方才踏断的枯枝压在了一双小腿上,两股钻心疼痛让敖晟翎差点背过气去~在这深山老林里摔断了双腿,这也太悲催了点!没办法,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是自救吧!敖晟翎把那根杀千刀的枯枝从自己腿上挪开,折了枯枝上的几根细树枝,将长衫下摆撕了几条,回想着军训时救生课上的注意要点把自己的双腿固定包扎了,这一番拉扯动静又将敖晟翎疼得出了一头冷汗。

敖晟翎双手接过小卷轴,对着她点了点头:“谢谢大姑姑,我记住了。”

唐煜自从和小姑姑畅聊一番之后消除了刚开始的陌生感,她虽然一向以礼待人笑容可掬,但不是那种自来熟,需要和别人接触一段长时间之后才会慢慢接受对方,可一旦接受之后便会真心待人好。这小姑姑对她的好甚至是宠爱唐煜不是没感觉到,没有参杂一丝一毫的目的和意图,是真的把她当成二哥家的七儿、自己的侄女,再加上当年那场变故,敖泠对着唐煜怜惜有之,疼爱有之,也可能报恩有之。从小唐煜的亲观淡薄,并不是唐煜为人冷漠,是因为那边的亲戚们与唐煜接触不多,见面了也淡淡的,久而久之唐煜也就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了。可在敖泠那里,唐煜觉得心中暖暖的有股温馨感,让她觉得安定。

敖洺定定地看着唐煜,然后慢慢地说:“你不姓唐,也不叫唐煜。你和我一样姓敖,你叫敖晟翎!”她见唐煜脸色不解、不信也不出声,就继续说,“你的父亲叫敖澈,你的母亲叫姚玥。我是你父亲的大妹妹,是你的大姑姑。她叫敖泠,你父亲的小妹妹,是你的小姑姑。我们还有个大哥,叫敖沧,也就是你大伯父。我们的父亲是本族宗主,也就是你爷爷,单字名岚。这位是我们族中老人,你得叫石爷爷。”

“我知你已醒,可听到我问你话呢?”那女声再次传来,听动静仿佛又走近了些。唐煜又睁眼去寻那女子的身影,终于在右边看到了一对温暖的眸子,原本有些瑟瑟的心神在与她对视后便安定了下来。唐煜似乎又呆了呆,眨了两下眼睛。

“嘻嘻!别担心,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你一定要选个好人过得幸福,不然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呵呵”

‘官奴’二字一出口,那红衣女孩儿猛地看向那队,冷笑着说了句……“贪财好色!卑鄙无耻!”

那队听了脸色骤变,疾步走到红衣小女孩儿跟前就要抽她嘴巴,却被牢牢抓住了手腕,只见云小七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军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话音还未落地,队就被云小七抓着右手腕拖走到了另一边墙角处。

“军爷为朝廷尽忠职守,他日前途无量必定飞黄腾达!想必平时也是极为辛苦的了……吾愿意为军爷分忧!那对爷孙老的老小的小,四肢无力手脚愚笨,来日若是当官奴卖了也谈不上什么价钱的,只怕白白枉费了军爷的一番劳累,不如……直接将那二人卖与吾为仆,如何?实不相瞒!吾此次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游山玩水的,谁知过泾河时唯一跟着的书僮失足掉河,连尸都没找着……这几日在泾都也没个顺眼的伺候可是闷坏了!方才听那丫头哼唱的几个曲子倒是不错的,于是吾想着买回去解解闷儿~~~”云小七边轻声低语边将两锭银子塞到了队的铠甲缝隙之中,“还望军爷行个方便,省了各位军爷的一路操劳不说,还能让吾立时有人服侍了……”

那队转脸望了望红衣小女孩儿,虽说满脸黑点麻子,但肌肤白嫩腰身纤细,若是到了晚上熄了火……哪个看得清长什么样子?……还是身段要紧些的!队回头看着那年轻的公子哥儿,笑了个意味深长,看来这位还是个老手呢吧?不知那小丫头片子细腰细腿的,能经得住这公子哥儿折腾几回?

“不过~~~那丫头唱曲儿非议政事,在这儿的很多人都听到了的!”那队伸出尾指挖了挖耳朵,慢悠悠说了句。

“刺史大人威名远扬,有哪个人会去理睬那些无稽之谈?况且……”云小七又往队的掌间塞了块银子,“这儿不是还有军爷管着的么?方才哪有什么事儿?太平的很不是么?”

那队不露痕迹将所有银子都揣进兜里:“那是当然的!这儿一片的几条大街都由我巡守,一向是平安无事的!”随即朝手下几个兵士吩咐道,“松绑!这俩人是这位公子的侍仆,由这位公子带回去好好管教。”

那红衣小女孩儿听得队的话语,便直接看向立于队身后的那位公子哥儿,见得那公子哥儿朝自己走来,弯腰扶起倒在地上的山羊胡须琴师,拉来一张矮凳子让他坐下,又伸出双手为他揉捏了几下肩膀,那山羊胡须琴师忙不迭地道谢。红衣小女孩儿一被松绑了便即刻走至山羊胡须琴师身边,已然泪盈于睫,但就是犟着性子硬是憋着不许眼泪流下来。

“别担忧!你爷爷没伤到筋骨,歇息个两日便能好了的。”

那山羊胡须琴师恭敬说道:“多谢公子爷仗义相帮!不知恩公高姓大名?也好让老朽在家为恩公立个长生牌位……”

“老人家多虑的了,既然您也说了是相帮,怎可谋图回报?”

那队兵士前脚刚出茶馆,大堂内贴墙站着的茶客们后脚便一窝蜂涌出了大门散了,只留下掌柜和茶博士收拾这满室狼藉,那掌柜的刚想弯腰扫地却突然又是一连串的咳嗽,云小七听着掌柜的咳嗽声有些异样,于是过去为掌柜把了一回脉,随后去柜上提笔开了张方子,嘱咐茶博士伺候着去看大夫,最后抽了张银票出来递给掌柜。

“这?!这可使不得!是小店遇到无妄之灾,与公子爷何干?”茶馆掌柜急急一口气说完话,接着又是一顿剧烈咳嗽。

“方才那军爷的话,掌柜的想必也听到了的,如今那两位是我买下的侍仆,贵店遭此损伤与我侍婢的那小曲儿脱不了干系,所以作为主子,是应该给贵店赔偿的!”云小七将银票压在了一碟子茶点下面,又对着那爷孙二人说,“此处不宜久留,咱们换个清静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