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过了一波疼痛,躺在床上的贾敏听稳婆这么说,点点头。临波拎着一个食盒进来,直接在产床上放一个小炕桌。摆了满满的一桌子饭菜和糕点,贾敏靠在钱嬷嬷的怀中,勉强吃了一碗糖水荷包,捡了一块糕就摇摇头,不肯再吃。

文姨娘本来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身在局中,又被“复仇”的迷障遮住了眼睛,所以不明白这个道理。尽管贾敏知道,但是她没有兴趣做老师,指导文姨娘成长。

文姨娘并没有顺从贾敏的话起来,继续跪在地上,微垂的头颅更低了几分。听到贾敏带有质问的话,虽然没有抬头,可是依旧能够感受到背上贾敏目光的刺眼,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犯了忌讳,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也不顾不得了。文姨娘咬咬牙,道:“太太这话严重了,婢妾并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婢妾自进门之后,在现日常饮食中有一些不利于女子坐胎的菜蔬及药材,我想太太对这些一定非常感兴趣?而老爷若是知道的话,也不必整天慨叹自己‘子女缘薄’,所以才子嗣不丰了。……”

此行田姨娘是有目的的,自然不肯兜兜转转的浪费时间,眼珠一转,道:“文妹妹是爱棋的,棋艺高,我自愧不如。这下棋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找出输在哪里,翻盘重来,或者重新下一盘。但是人生中有的事情可比不得下棋,既然已经往前走了,就没有回头路,想重头再来也没那个可能。唉——”

府里内外,也都没把贾敏的这次整顿当回事。大家私底下都认为,贾敏只不过是借此机会将管家的权力再一次集中,将府里上下牢牢的握在她的手中而已。谁都没想到贾敏的这次整顿这么大刀阔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次改革。

林海皱了皱眉,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贾敏,说:“这是下面的人报上来,说是你的陪房佟力在外面打着太太的名义,包差揽事,并借此收受贿赂。夫人对此一无所知还是佟力如此行事根本就是夫人指使的?”

再者,对于这几位府里的这几位姨娘,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贾敏在心中一概把她们视作同事。大家共同给同一个老板——林海“打工”。可以说,贾敏的这种心态也是导致今日事件生的原因之一。

贾敏笑道:“就算出什么事情和我们有什么相干?”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贾敏真的不觉得徐家出了事情会和她联系到一起。

虽然选择林氏宗族也是无奈之举,可是贾敏认为怎么都比贾家要好。托付给林氏宗族,黛玉没准还有条活路,能够平安的长大,及至出嫁。可是一入贾家,黛玉真的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不说贾家素日里让黛玉过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风霜雪剑严相逼”,单贾府背信悔诺之后,黛玉就算不为宝玉泪尽而亡,也注定一死。

贾敏道:“好了,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就算我们不说,她们也是有眼睛看,有耳朵听的,只要在府里住上几天,该知道的也就知道了。不过还请妈妈将人带过来给我看看,若是真像妈妈说人不错,那么就留下吧。”

“太太,事已至此,给姑太太的东西可得预备下了,不然可就赶不及和姑太太的人一起回去了。“周瑞家的小心提醒着。

听周瑞家的这么说,王夫人觉得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测。一想到贾敏在林家处境不妙,她就打心底高兴,眼中都冒着喜悦的神色,偏嘴上还说:“这也难怪,我们家这个姑太太在家的时候就是个高傲的主,嫁了人,性子也没怎么变。姑老爷都快四十了膝下才有一女。按道理说,到了姑老爷这个年纪,姑太太生不出男丁,怎么也该让府里的姬妾生育,好让林家有后才是。可姑太太那个性子哪里是容得了这个的,所以至今姑老爷的妾室无一人生育。姑老爷就算是个再大度的,也该着急了,幸好姑太太是个有福的,这个时候怀上了身孕,否则……”

王夫人闻言,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一面起身往外走一面说:“姑奶奶的节礼往年的早就送来了,今年这么晚,可是有什么缘故?”

若是让贾敏向林海直言贾家的不好,不但违背了她在林海面前一贯维护娘家的态度,而且贾家对待她这个女儿可真是没话说,她若是指摘贾家,在接受了这个时代正统思想教育的林海来说,不仅有违孝悌,甚至可谓背祖忘典。这甚至比无子还不能让他接受。

如今的教养嬷嬷职责不过是查漏补缺,或者在小主子以后的日常行为中有什么不符合规矩或者礼仪不规范,出了差错给予提醒。不过因为教养嬷嬷的奴仆身份,小主子对其劝谏未必肯听。况且教养嬷嬷如果负起责来,难免要和奶嬷嬷抢夺主子身边第一人的地位,因此奶嬷嬷不愿意教养嬷嬷地位提升,大都肩负起了教养嬷嬷的最后职责,使教养嬷嬷干脆的沦为摆设。

年轻气盛的贾代善初始对父亲弃武从文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历经高祖、太宗和高宗三朝之后,多年的宦海生涯、世情的历练,见识了世家的数代不衰,再想到太宗争位时暗处的血雨腥风,每一次新皇登基时都有家族跟着崛起和倒下。本朝立国不足百年,朝堂上父子先后为阁臣,叔侄相继为尚书地人家不是一家两户,不过这些人家都是书香门第,纵使换了帝王在朝堂上也屹立不倒。但是却没有一个武将世家能够存身这么久。

见到了眼前上演的这么一幕,贾敏不赞同原主的观点。这才多大的孩子,几乎从刚出生会吃奶的时候就一天三顿的吃药。小孩子能有多大的胃,每天三碗这么黑黑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药汤子灌下去,就把胃给填满了,哪里还有地方容纳其它的东西。何况小孩子味觉敏感,都说良药苦口,这药就算不苦也好吃不了,有这么难吃的东西败坏胃口,哪里还有吃其它食物的**。

贾敏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撵出去了?”离不开大姑娘?怕的是离不开这个奶嬷嬷的位子吧?

族长严令太爷爷的家人在他做出判决之后即刻迁走,不得耽误,其族人因觉得太爷爷闯下如此弥天大祸,再无翻身的机会,跟着落井下石,在太爷爷家人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时候,跑去起哄,把财帛哄抢了十之七八。

“因此真要说起来,徐姨娘家里不过是一个走了运的爆土财主而已,根本上不得台面。这样的人家,徐姨娘又不过是家中的一个不得脸的庶女,哪里能得到什么好教导?整个家的水平都在那,所以徐姨娘能有什么高深的心机手腕?所以,以后妈妈不用放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真正要注意的是那两个。”

她觉得涵容可怜,可是接触下来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固然上位者可恨,可是卑微之人不见得无错。涵容的奴性深入骨髓,面对压迫心甘情愿,逆来顺受。“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人自爱方能自强,涵容一开始就把自己打入尘埃,放在极低的位置上,又怎么不让人看低她,不把她当做人来看。

钱嬷嬷被堵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她就纳闷了,怎么贾敏今个就这么油盐不进呢。想到当初劝说贾敏将涵容开脸时她的委屈和不情愿,钱嬷嬷自以为明白了贾敏的心思,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太太委屈着呢,可这对太太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若是太太生下哥自然怎么都好说,否则,太太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把委屈都咽到肚子里去。若是太太对涵容不放心,那么就等她生下孩子,去母留子。反正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若是涵容因此死了,也正常,绝不会引人怀疑。又是卖断的死契,她的家人也说不出什么。”说道后面钱嬷嬷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肃杀。

只是钱嬷嬷终究舍不得贾敏。待到后来看见儿女们整治好家业,日子顺遂,没什么好担心的,便不肯在家作老封君享福,又回到贾敏身边当差。她儿孙颇为孝顺,屡屡求她回去享清福,钱嬷嬷只是不肯,顶多逢年过节回去和家人团聚几日。钱嬷嬷待贾敏,如此扒心扒肺,贾敏自然也当厚报,因此有了上面的一番话。

同样,贾敏也庆幸她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没有假装“失忆”这个身体自小学习规矩,礼仪举止都已经刻进骨头,形成条件反射了。比如,以前贾敏连十字绣都没有摸过,至多拿起针线钉个扣子。可如今拿起针线,对着绣布,脑子不用想,该怎么下针,身体都有自然反应,只是一开始手稍微生了点,有些凝滞,虽有瑕疵却无关紧要,只要熟悉几天就好了。

从小受的教育和经验使贾敏迅判断出,这绝不可能是恶作剧。就她所认识的人中,没有谁有那个能力和财力来和她开这个玩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新招不久的小助理口中常说的一种情况——穿越!

轻咳了一声,钱嬷嬷又道:“太太这个主意好。太太身边的人都是可信的,别人的爪子伸不到这里来,姐和哥都是太太好不容易求来的,还是慎重照看。太太这满屋子的人,闲着也是闲着,哪里还伺候不过来?况且大姑娘那里有王嬷嬷和古妈妈照看着,少爷这里有颜姜两位奶娘,哪里费这些小蹄子什么事。”

贾敏恍然大悟。她说嘛,就她到这所见的,哪怕是落魄乡绅家的小姐,除了奶嬷嬷,身边还有两个大丫头、几个小丫头侍候呢,出门时跟车的至少也有四五个人。怎么到了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身边就王嬷嬷一个奶娘和雪雁那么一个不知事的小丫头。那个时候林海可是实打实的二品大员,按道理说该比落魄乡绅家强才是,怎么反倒不如呢。

原来贾敏为了保证黛玉安全长大,所以黛玉日常生活都是由她身边的人伺候。本来贾敏是想着等黛玉大了,到了能知事的年纪,能管制下人的时候再给她配齐伺候的人。谁承想贾敏没等黛玉长大,早早过世。贾敏房里的丫头与黛玉的关系不同与贾母给宝玉的袭人。尽管袭人还占着贾母房里的丫头的名额,月钱也在贾母丫头的份例上领,可是她实打实的被贾母给了宝玉,从被给的那一刻她已经是宝玉的丫头。而贾敏房里的就像贾母房里的鸳鸯和琥珀一样,因为宝玉身边没人,才伺候宝玉,并不是宝玉的人。因此她们虽然一样服侍黛玉,可是名分上不属于黛玉。

贾敏一过世,她身边伺候的人被打的打法,剩下的也都有了安排。几位姨娘不会多管闲事,而唯一为黛玉着想的林海是从来不理会内宅之事,哪里会想到女儿身边伺候之人这类小事。况且黛玉是被贾母接去教养,等于到贾府做客。林海一个男子,也不好打听贾府和黛玉一辈的女孩从例如何,因此也不好太过张扬,低调行事妥当。再说缺什么少什么,在林海想来,贾家自然也会给配齐。

因此自然没有人想着把贾敏身边的人留给黛玉使。就算有那么几个想着留在黛玉身边伺候的,一听黛玉要到贾府去,也都熄了心思,不愿意背井离乡骨肉分离和黛玉远赴京城。估计雪雁不过是后来买来陪黛玉嬉戏的玩伴,所以最后跟着黛玉去的只有这一老一小。也因此让贾府的下面的人觉得林家根本是落魄的投了过来的,知道实情的又不言明,所以平白无故的给黛玉带来不少委屈。

只是钱嬷嬷的话也言之有理,在这府上可是要端得小心。沉吟了半晌,贾敏道:“即这么着,先把我屋里临湄的缺补上。再挑几个三等的小丫头进来,记在两个孩子名下,放在我的院里先□着,免得将来用人的时候现挑,摸不着这俩个人的脾气秉性。服侍的人不中用,他们还不舒服。”

想了想,又道:“涵容虽是通房大丫头,也不必在我身边伺候,放出去,拨个屋子给她。也给她个小丫头使,这个丫头的月钱从我的份例里出,不必动用公中的。”贾敏早就有驱逐涵容之心了,上次徐姨娘事件过后,她怀疑涵容从中做过手脚,怎奈没有证据。而涵容又是林海亲口留下来的,所以贾敏也不好直接撵出去。

后来,贾敏曾经派人盯着涵容,想拿她的痛脚,没想到涵容似乎察觉到贾敏对她的怀疑,安分守几起来。让贾敏出了慨叹她的狡猾之外,无可奈何。如今正是机会,把她放出去,如果她真的是个有心思的,那么必然不会安分。贾敏不介意把水搅得更浑一些。

钱嬷嬷有了犹豫的说。“这不合适吧,涵容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通房。按照规矩通房是没有自己的屋子的。只怕几位姨娘心有不平,会和老爷哭诉。而老爷又是个讲规矩的……”本来涵容开脸的目的是帮着贾敏生子,如今贾敏有了自己的儿子,涵容自然没有了用处。对贾敏将她赶离眼前钱嬷嬷理解,只是她怕为此会生出事端。

就是要生出事来才好。贾敏明白钱嬷嬷的想法,笑道:“放心,老爷虽然重规矩,不过他不会为这点小事违逆我的意思的,毕竟我刚生下嫡子,他怎么都会给我这个面子。”林海对后宅之事无可无不可,基本上是听她的。至于几位姨娘,谁管她们,越是不甘越好,这样贾敏才有机可乘。

想了想,贾敏又补充道:“涵容就安排住在文姨娘隔壁好了。回头妈妈和涵容说的时候,告诉她,只要她做了胎,我都会抬她作姨娘。”贾敏不相信涵容就不想有间自己的屋子,愿意和她在同一屋檐下。有了贾敏的许诺,涵容若是没心思还罢了,若是有的话,那可就有好戏看了。